庭院中几块山石,雨打芭蕉淅淅沥沥,恰似珠落玉盘。翠纱窗栊下,嘉月临窗而坐,低头专心地穿针引线。采萍端着茶盘过来,低声道:“小姐快歇歇罢,仔细熬坏了眼睛,都绣了一晌午了,肩窝子都要僵了。”
嘉月轻轻一笑:“不碍事。”
门口的香蕙打帘通传道:“王爷来了!”
一个高大的男子挟裹着一身潮湿之气走进房中,嘉月放下针线,正想起身,辰王摆了摆手,就径直在一旁坐了。嘉月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退下,待房中只剩下两人,嘉月倒了一杯热茶给他,并不说话。
辰王把视线从窗外雨幕移回,开口道:“近日因连日大雨,导致黄河决堤,洪水淹田,几十万百姓流移失所的事……你可知晓?”
嘉月点了点头,此事她也是知晓的。有道是“黄河宁,天下平”,历朝历代的君主,除疆场之事外,莫不以治理黄河水患为重。
“此事,源于官员勾结工部倾吞挪用一百万两修河款,以致河堤经年失修,造成此灾。陛下知晓后,龙颜大怒,即刻将工部主事徐修平免职待责,可见对此事之重视。”
他顿了一会儿,转头望向嘉月,又道:“是以,前两日我在朝中举荐了你兄长下江南,解决江南的局面……只是这趟差事,并不容易,若由他出面治理河道,彻查贪墨一事,两江所有官员之怨,想必会集于他一人之身。”
嘉月静了一会儿,她明白,此趟差事可危机重重,虽说朝中各官员此时都作事不关己之态,但贪墨一事牵连甚广,必定是京里京外、上下关通之作。这事儿,不仅是两江一隅的势力,但凡沾过手的,朝野内外大大小小的官差吏结成的利益之网,有多少人牵涉其中也未可知,着实不可轻忽。
她垂了眼帘,镇定道:“王爷和大哥哥是朝廷官员,眼界见识自然比我多得多,我一个内宅妇人,实在说不了这些朝堂政事。嘉月只知道,大哥哥为人做事,必定尽他所能罢了。”
辰王听了这话,亦有所感,说道:“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世人做事,又有多少能‘尽己所能’呢?”
闻听此言,嘉月又说:“大哥哥虽有才能,只是一要赈济遭遇灾害的民众,二要督办河务抢修河堤,三要彻查两江贪墨工款一案,这桩桩件件都是急中之急的要紧事,以一人之力,恐怕分身乏术。”
辰王赞同的点了点头,“不错。是以我还举荐了徐国公府的嫡次孙,负责赈济灾民、改善民生,而你兄长则负责河堤治理,彻查贪墨一案。”
嘉月怔了一怔,微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推荐大哥哥为其一,举荐徐允章为其二,为的是——
她抬头看向辰王,问道:“王爷让徐二公子下江南赈济灾民安抚百姓,是有戴罪立功,功过相抵之意?”
辰王盯着嘉月,眸中微有亮光:“不错,此去江南,虽是艰难重重,当中却有大机遇在。”又微微一顿,叹息道:“陛下雷霆手段,是让人不安。即便查清河道工款贪墨一案,修平一个失察放纵之罪是免不了了。徐老国公,两朝重臣,而修平、允章又与我有自小长大的情分,我自是不得不帮一把。眼下看来,陛下是动真格了,两江官场这一回恐怕要大换血了。”
嘉月想了想,意有所指道:“倘若釜底抽薪,只怕会做困兽之斗。”
官场上知晓得越多,危险就越多,他不愿意她卷入其中,只道:“慢慢总会查清楚的。”
他这话说的含含糊糊,嘉月心生诧异,但也不问,道:“只是此事牵连人数众多,总不能真将两江官场从上到下的官员全部以‘营私欺罔’之罪砍头论处罢?刽子手砍头的刀子都要钝了。”
辰王闻言不禁莞尔,随即打趣道:“你可有高见?”
嘉月凝神沉吟了一下,提议道:“人查无可查,不如从账本着手。”
“甚妙!”辰王目光陡然发亮。
嘉月慢慢转过头,唇含浅笑:“不论甚么帐都是人做的,即便再高明的手法,也有违和之处,只需挑几个精通记账查账的账房先生,对于如何糊弄账本,他们熟门熟路,必能查出端倪。”
辰王偏头瞧她,神情颇有兴味的静静听她说下去。
嘉月看着他的神情,想了想还是继续道:“我听闻,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除了赈济灾民,发放粮食,还应注重疫病才是,郎中、药材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辰王定定看着她,用一种仿佛初见嘉月一般,极为新奇陌生的目光打量着她,过了会儿,才道:“你一个闺阁女儿,怎懂这些?莫不是你父亲兄长把治世之道也教给你了?”
“王爷这是打趣我了。”嘉月微红了连,低下头去,“朝中的事我是不懂的,只是幼年顽皮,母亲总想拘着我多读书、多习字把性子修沉稳些,而我却总爱看些闲书,又恰巧我院中有个陪嫁丫鬟也因遭遇洪灾之害而被卖进府中,不过,听她说过一嘴罢了。”
他探究地盯了她半响,目光一转,看向绣架上还未绣完的那幅观音像,他心思清明,怎会不明白这心意?他的眉目柔了下来,“这绣像……辛苦你了。”
“孝敬尊长,原是我该做的。”嘉月轻轻道。
辰王望着她,伸臂将她揽入怀中,温热气息就在她耳边:“你的心意,我都懂。”
三日后,永承帝御笔一挥,任命容景云为钦差大臣,督办黄河溃口,追缴贪墨河道工款一事;徐允章为赈灾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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