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昏昧下去了。
姜晚拖着两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回到“猫的馆”,一手推开门,一手往进拉。馆的正门看上去极厚重、也开阔,但这样的厚重感又与豢养猫这一机构定义十分不符,在任何人看来,这里或许是某高级会所,甚至某古玩收藏家的私宅。
沈括依旧穿着先前那套款式的唐装,只是这次颜色要更深一些,既不是现代改良过的,又绝非古代繁复的样式,仿佛这是换季打折图便宜一买七件的衣服。馆内的灯很暗,吊顶上为迎客而设的灯并未开,柜台处的吊马灯下沉,灯罩上隐隐闪着一层波光,那波光荡开去,连同的沈括本人的背影都变得虚幻起来。
焦宇把她送到馆外不远处就走了,美名其曰现在属于下班时间,而且货车不能停到这边。实则那大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早已经出卖了他,现在这个时间点的确如非必要不必留在馆内,但也不至于到草木皆兵的地步。他怕见到谁?朱楹还是辛眉?总不至于是倪朔。
姜晚把行李箱扯进门,撑在底下的轮子有个已经失灵了,拉的时候很费力,姜晚干脆把行李箱往一个原木桌旁一靠,没有往后堂走,她再度瞥了一眼,长柜台后沈括忙碌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她四下看了一下,没有看到其他几个人。
姜晚鼻子不自觉嗅了嗅,忽然觉得周遭有什么香气变得馥郁起来,她僵硬地转头,发现自己的右手边,那个身着唐装的青年就端着一只断了手柄的骨瓷杯,阴森邪性地问:“这个点,你过来做什么?”
姜晚垂下眼就看到沈括手里的那杯咖啡,上面棕白色的浮末十分平和,静得就似一口古井,半点洇渍也没蹭到。
姜晚面上郑重其事,“为了感谢领.导的英明抉择,冲进火里,救贫苦百姓于危难中。”
“马屁精!”一声尖锐的嗓音擦着耳朵呼啸过来,蓝绿毛的鹦鹉阿球就侧立站在柜台的一角,它本来低头在啄什么东西,此刻抬起头来,长颈子上的毛一抖一抖,用它瞪圆的左眼聚焦对准姜晚。
姜晚脸不红心不跳地与之对视,“我这是慷慨陈词,是直抒胸臆。”
沈括不急不慢呷了口骨瓷杯里的咖啡,双目瞥到姜晚身后带来的两个加起来比她还要重的行李箱。
“所以,带着礼来的?”他不怀好意地问。
阿球从沈括的话里自觉与姜晚的对峙占了上风,颇有拈酸吃醋小妾上位的姿态,腮帮子一鼓,扑棱过来单足立在姜晚的一只行李箱上,往拉杆上风骚一倚,“现在的年轻人真实诚,送礼还送两箱呢。”
阿球说完才觉得自己有些阴阳怪气,实则它的眼已经锐利地穿过那箱子包裹的铝皮,看到里面所堆放的衣服以及乱七八糟的杂物,说是她上门来收废品也不为过。
姜晚听出阿球话里的挤兑,幸而她这个人的脸皮一向比普通人的厚上些许,面上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便倏然间抬起一张可怜兮兮的脸,下颚由于向上的动作,脸颊弧线圆润了些,下巴却显得更瘦了。
她的脸不媚俗,整体只能称得上干净,不算计人的时候,眼睛总是澄澈的,算计人的时候,那瞳孔里就随手拉扯进寻常的烟火气。
好比此刻,一副入戏过深民国孤苦女学生模样,姜晚用抬起的手半遮着右脸,“人家没地方去了,马上毕业了,宿管都下通知了,让人家给学校腾地儿呢。”她咬重“人家”那两个字,寻觅晚八点档韩剧女主泫然若泣的表情管理。
沈括愣了一下,一口咖啡差没把自己给呛咳嗽了,人顺势往后退了半步。
果然示弱是硬道理,姜晚忍着鸡皮疙瘩攀上来的感觉,决定将楚楚可怜发挥到极致,“领.导如果愿意江湖救急支援一下人家,提前预支一下工资,人家就感激不尽了。”姜晚眨巴着眼睛。
沈括一反常态地垂下眼,隔着半步的距离仔细看了她闪烁的眼,表示,“有病及时去医院,不要一副犯了癫痫的模样,年纪大了心脏受不了。”沈括皮笑肉不笑举高了右手的骨瓷杯,一副生怕她哪根筋再次搭错了把唾沫星儿溅到咖啡里的嫌弃样儿。
阿球笑得前俯后仰。
“那我待一晚上明天就找地方还不成吗?”姜晚放弃了扮惨博取同情的计策,自暴自弃道。果然可怜兮兮这一挂只对乐善好施的人有效,对付沈括这种良心被狗吃了的老油条简直自取其辱。
“就住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个屋子就好。”姜晚磨牙,如果这样委曲求全也被拒绝,她分分钟就辞职走人。
沈括打了个哈欠,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不是废弃的仓库么?住吧。”末了补上一句,“你还挺有雅兴的。”
姜晚噎住了,合着您老还知道那是废弃的仓库?各种不公平的对待让她想起来同样是人,陈歌也是被他从火里救出来的,怎么就没受半点儿伤?反观自己一身的淤青磕伤,沈括要说不是故意的,鬼都不信。
她向前跨了半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不怀好意地问:“同样从火里连拖带拽救出来,人陈歌身上一点儿小伤都没有,领.导对我那闺蜜还真是怜香惜玉。”
沈括一脸高深莫测,微薄的唇勾起一点弧度,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有一句话叫做顾客是上帝,这种宗旨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社畜来质疑了?”
姜晚嘴角抽搐了一下,还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所以陈歌是上帝,她是社畜,这区别待遇得有理有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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