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爸坐在矮桌前扒饭,爷爷坐在门槛上掰玉米,金黄的玉米粒掉落,大鸡小鸡蜂拥而至。为首的是一只大公鸡,这只公鸡真像儿歌里唱的那般,大红冠子花外衣,油亮脖子黄金脚。大公鸡扇着翅膀跳将着啄走其他前来抢食的同伴,自己独占了地上的玉米粒。爷爷望着耀武扬威的大公鸡,囔囔地说:“吃吧!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此时,老爸夹了些咸菜端着洋碗坐到爷爷身边,先是问了些其他伯伯姑姑的近况,然后给爷爷说了最近老妈打算做生意的事情。爷爷听罢,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只悠悠地说:“人这一辈子,白驹过隙,趁着还未老,打拼一番也好。人活着,不能原地踏步,要往前看,往前走。”
吃过饭,老爸到门前劈柴,爷爷到菜园子里摘些蔬菜,我扣了顶草帽挎着篮子跟在爷爷后头。爷爷个子很高,肩膀很宽,把斜射下来的阳光遮了一片。我就躲在爷爷的影子里前行。
走在前边的爷爷突然问:“淼,想不想学做菜?”爷爷唤我都只唤一个字,他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名字里的三个水恰到好处,多了就物极必反。所以他很反对老爸老妈叫我小名,淼淼。老爸老妈虽知道这些都是封建迷信,但在爷爷面前,他们也改口叫我全名。
听得爷爷问我想不想学做菜,我先是一愣,随后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回答:“想。”
爷爷转过身笑了,虽然背对着阳光,可我看得真切,爷爷嘴角确是上扬的弧度。我印象中爷爷一直是板着脸,即使春节喜气洋洋的气氛里他也一直不苟言笑。爷爷平生两样手艺,风水和做菜,膝下子女七人无一人继承他的手艺,如今最小的孙儿肯学,爷爷自然喜出望外。
摘了满满一篮子蔬菜,爷爷把菜篮子搁在水井边,在磨刀石上磨着一把生了锈的牛角刀。爷爷扬起脸对我说:“淼,进厨房拿个碗去。”
我不解其意,随便拿了一个吃饭的洋碗回来,呆呆地站在爷爷前面。
将刀口磨得露出里面的铁色,爷爷接过洋碗从水桶里舀了半碗清水,把洋碗搁到地上就去捉那只独自啄食的大公鸡。爷爷按住大公鸡,揪掉鸡脖子上的几撮鸡毛,右手钳住鸡脚,左手钳住鸡头,把大公鸡悬空倒吊在洋碗上方。此时爷爷望向我说:“淼,捡起地上的刀子,在鸡脖子揪了毛的地方割下去。”
我除了拍死过苍蝇、蚊子,踩死过老鼠、蟑螂,哪里亲手结果过这么大的活物。我拿起地上的刀子,手上虽然不抖,可心里早已诚惶诚恐。战战兢兢走到大公鸡前面,我试了几次都没下得去手,目光本能地转向门外朝老爸求援。老爸还在卖力地劈着柴,他显然是知道我的害怕,可他只是耸耸肩表示无能无力。
爷爷用命令的口吻说:“人要吃鸡,就得杀鸡。淼,动刀,快点。”
凭着一时的血气,我狠狠地割了下去。瞬间鸡血顺着刀口涌出,流进地上的洋碗里,不多时大公鸡就抖动着身子咽了气。爷爷扔下死透的大公鸡,转身去厨房里提开水。而我还双手握着刀愣在原地,刀尖上挂着一滴半凝固的鸡血。
爷爷往大公鸡身上浇开水,然后钳鸡毛。待钳尽了大公鸡那一身华彩的毛衣,爷爷在鸡肚子上开了一个口,掏出来的鸡肠就扔给大黄狗。
下午吃饭,满满一锅黄焖鸡端上饭桌,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可我始终耿耿于怀,心有余悸,似乎只要吃一口便是犯下滔天罪过。我很希望爷爷或是老爸能往我碗里夹几块鸡肉,这样便能心安理得安慰自己,我是被逼无奈,不是自愿。但是爷爷和老爸都只是自顾自往自己碗里夹,完全不理会我的小心思。我举着筷子踌躇了许久,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颤颤巍巍夹了一块鸡肉送进嘴里,真香。
傍晚爷爷去给园子里的蔬菜浇水,大黄狗解了脖圈跟在身后。爷爷舀一瓢清水高高地洒向天空,水珠在天空中变成颗颗红玛瑙。大黄狗跑向水珠落下的地方,淋得全身湿透又抖动着把水珠重新散开。
老爸又去门前劈柴,想不通平日里老妈让洗碗都要讨价还价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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