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龚彝到来,永历帝心中很是感动,连忙上前将龚彝从地上扶起,一声叹息道:“爱卿快快平身,朕如今已是阶下之囚,朝不保夕,就不必再行此大礼了。”
龚彝转身斟满一杯酒水,重新跪在永历帝面前,将酒杯高高举过头顶,含泪言道:“罪臣斗胆,请皇上满饮此杯,恕臣屈节降清之罪。”
永历帝悲不自胜,两手颤抖着接过龚彝递过来的酒杯,见美酒溢出,洒落满地,永历帝竟是泪如雨下,哽咽言道:“爱卿能在此时探望朕,足以证明卿之忠义,倒是大明三百年基业毁于朕手,朕愧对先帝,如何饮得下这美酒佳肴?朕万分惭愧!”
听永历帝这么说,龚彝也跟着伏地痛哭道:“皇上,江山倾覆实乃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如今乾坤已去,与其追悔莫及,不如一醉解千愁。”
在龚彝的劝说下,永历帝勉强端起酒杯,一仰脖颈,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尽。龚彝赶忙又捧起酒壶,再次为永历帝满上,永历帝连饮三爵,龚彝再拜不止。
待永历帝饮罢,龚彝接过酒杯放回桌上,随即又向着永历帝重重一叩首,用嘶哑的嗓音毅然决然地说道:“大明既亡,臣岂能独存于世?臣且先行一步,在地下等着皇上!”
没等永历帝反应过来,却见龚彝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尽全力将头狠狠撞向地面,霎时间血浆崩裂,竟是气绝身亡。
永历帝万万没有想到龚彝居然会做出如此壮烈之举,在悲痛中他再也顾不上帝王的身份,扑通一声跪倒在尸体前,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龚彝额头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忍不住长声恸哭,几近昏厥。
此事按下不提,且说在将永历帝押解回昆明后,吴三桂担心迟则生变,遂迫不及待地与定西将军爱星阿商议处置永历帝的办法。
爱星阿认为应当献俘北京,交由朝廷处置,可吴三桂却认为从昆明到北京路途遥远,除了李定国正在寻找机会解救永历帝,还有许多抗清武装正活跃于两湖、四川一带,万一中途永历帝被人劫去,这一功劳不但前功尽弃,还将承受不可推卸的罪责。
吴三桂深知清廷始终对自己存有戒心,惟有坚持主张就地处死永历帝,方才能够消除清廷对自己的猜忌,这一层意思他并没有对爱星阿言明,不过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爱星阿还是同意了吴三桂的建议,遂与其联名上奏朝廷,请示将永历帝就地正法。
很快,此议就得到了清廷的核准。
在接到朝廷的旨意后,爱星阿又试探着询问吴三桂,当以何种方式处死永历帝。吴三桂素来老谋深算,焉能看不出爱星阿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他担心被人看出自己对故主仍存眷恋之情,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骈首!”
爱星阿皱了皱眉,不以为然道:“怎么说永历也曾是大明天子,堂堂一国之君若是身首异处未免太惨,不如赐其自尽得体一些。”
安南将军卓罗也跟着附和道:“不过一死而已,朱由榔毕竟也是皇帝,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存个全尸吧!”
见两人都坚持不斩首,吴三桂也乐得顺水推舟,当即改变主意,表示了同意。
四月二十五日,吴三桂命纛章京吴国贵率一队亲兵前往囚禁永历帝的宅院,将永历帝父子和国舅王维恭的儿子用辇抬至五华山西侧的蓖子坡金蝉寺。
昔日恢宏壮丽的宫阙近在咫尺,红墙碧瓦依旧清晰可见,但如今的一切都不再属于自己。永历帝只能顺着寺门外那条长长的土坡路往下望去,仿佛凝视着这十多年来自己走过的倾覆之路。
吴国贵抬头见时辰已到,遂命人出示弓弦,准备用刑。永历帝早已看淡生死,心如止水,可年方十五岁的太子朱慈煊却并不甘心,破口大骂吴三桂道:“黠贼,我朝何负于你,我父子何负于你,乃至如此!”
没等朱慈煊骂完,吴国贵等已一拥上前,将三人按住,然后用弓弦将他们逐个勒死。
待至三人断气,吴国贵随即命昆明知县聂联甲带领衙役搬运柴薪,将三人装入棺木焚化于北门之外。霎时间,熊熊烈火腾空而起,三具尸骸在大火中化为灰烬,随着滚滚浓烟直上九霄。
就在此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陡然乌云密布,风霾突地,屋瓦俱飞,旋即便是三声惊雷,倾盆大雨紧随而至。昆明城外归化寺边有一金汁湖,附近百姓惊见半空中有黑气如龙,蜿蜒升天,头角爪牙皆清晰可见,过了许久方才渐渐消散。
围观百姓正在惊愕间,忽闻永历帝遇害于金蝉寺,竟纷纷丢下手中农具,不约而同地奔向城中。随着永历帝的死讯传遍全城,城内各街市民皆如丧考妣,罢市哀恸。巡城清军无法制止,只得听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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