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湛去了蕈菇生长的湿地,瞧着三三两两藏在蔓草丛中的蕈菇。
“爷,卑职瞧着是一样的。”周南用小树枝拨开蔓草,将一朵蕈菇圻成两截,“是长在此处的,错不了!”
想了想,周南低声问,“爷,您说,这事跟东厂那头有没有关系?”
沈东湛起身,扫一眼周遭,“你为何会如此猜想?”
“皇上不是一直想要息事宁人吗?既是如此,必定要找个可信的人,铲平此事,东厂显然是极好的选择,除了咱们就该是他们,手脚最为干净。”周南所言并不是,全无道理,“咱们跟东厂交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卑职瞧着这般做派,委实像极了他们!”
沈东湛目色幽邃,一言不发。
周南继续道,“虽说这蕈菇之事委实怪异,并不像是东厂的手段,可也说不好,万一他们心血来潮呢?这帮阉狗,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无凭无证,慎言!”沈东湛横了他一眼,“栾胜回了殷都,万事小心为上。”
周南点点头,“卑职明白,只是……此事若真的是东厂所为,咱们也没有证据,不过这蕈菇倒是可以做做文章,如果咱们将这些蕈菇都铲除干净,这梅大人的死说不定能落在东厂的头上。”
“你脑子里长了毒蘑菇?”沈东湛呵笑两声,目光清冽,“皇上要息事宁人,你却要去搅合东厂?是嫌皇上对你太仁厚,没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周南面色骤变,“卑职、卑职……”
“蠢!”沈东湛拂袖而去,“别再折腾这些蕈菇了,万物皆有灵。”
周南点点头,紧随其后。
这件事,终究只能到此为止。
瞧着扈崇贵等三人的尸体,沈东湛面色沉沉,未能给山寨里的百姓一个交代,未能给死去的无辜者一个申冤的机会,实在是太憋屈。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皇命如山,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来日吧!”沈东湛幽然轻叹。
白布覆尸,得尽快运回殷都,算是了却了帝王的心事。
“爷?”周南压低了声音,“这件事,还要继续查吗?”
皇帝都这么做了,似乎也没了查下去的必要。
谁知,沈东湛毫不犹豫的匍出一个字,“查!”
这倒是把周南给震住了,“爷,您糊涂了?这件事是皇上……”
“让你查你就查,做得仔细些,别让皇帝或者东厂的人知道便罢了!”沈东湛瞧着黑压压的天空,明晃晃的火把燃起,将周遭的林阴照得愈发斑驳,宛若魅影。
周南颔首,“卑职明白!”
能不能还给他们一个清白,非他能力所及,但是查清楚这件事,让自己做个明白人,却是他能做到的。
前提是,不能惊动皇帝和东厂的人。
“回去!”沈东湛瞧一眼众人。
诸事皆灭,无可逗留。
永慰县山匪一事,到此为止!
眼下更不能耽搁的,应该是国公府之事。
薛宗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若是他都死了……
苏宅。
耿少离是被疼醒的,苍白的小脸,没有半点血色,睁开眼的瞬间,他便瞧见了坐在床沿的苏幕,沙哑的嗓音里,虚弱的唤出两个字,“义父?”
话一出口,他便红了眼眶。
“没事了!”苏幕的面色亦不太好,“以后都不会再有事,你且放心在这里住着,等你身子好些,我便请先生来教你读书识字,从今儿起,你便跟我姓,把你爹娘给的那个姓,藏在心里!”
耿少离虽然年岁小,却清楚至极,自己这条命能留下,定是义父付出了等同、或者更甚的代价,才换回来的。
“男儿有泪不轻叹。”苏幕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莫哭!”
耿少离点点头,“义父,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呢?他是我义父。”苏幕勉强扯了唇角,“自然不会对我做什么。”
耿少离盯着她看,“可是,叔公说,你昨夜都没回来,舒姑姑还说,你身子不舒服,我都闻到你身上的药味了!”
“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伤,没什么大碍。”苏幕为他掖好被角,“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语罢,苏幕转身就走。
“义父!”耿少离低声喊,“我其实都知道。”
苏幕冷不丁顿住脚步,回望着他,“你知道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会落在那个恶人的手里,知道他为什么想要我死。”耿少离不是傻子,“因为我爹是耿虎,因为我是山寨里最后的活口。”
苏幕心头一紧,面色陡沉,“别说胡话!”
“我知道,那些人的背后还有人。”耿少离继续道,“我年纪虽然小,可我不是傻子,你们都以为我不懂,时常提起这些事,其实我都记在心里,我都知道的!”
苏幕喉间滚动,“少离,记住,你是孤儿,是我把你捡回来,一手把你养大,你是我义子,除此之外,跟什么耿虎、山寨,没有任何关系!你,听明白了吗?”
她是真的怕他听不明白,白费了这么多苦心。
“嗯!”耿少离斩钉截铁的回答,“明白!”
如此,苏幕才算松了口气,“那就好!”
“义父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耿少离眼眶猩红。
苏幕瞧着他那副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酸涩无比,想起了自己当年,更是感慨万分,那时候的她,多么渴望有个人,能帮她一把,哪怕给她个拥抱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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