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停歇的大雨让路灯下的虚空有了黄铜般的质感,他和她仰望苍穹,他和她相扶相拥。
他们所站的位置是长途汽车的中途站点,他们等候一趟去往远方的客车。
一辆响着警笛的警车自远方向他们驶来,他下意识压低了雨伞,遮挡自己的面部。
待警车驶过,心有余悸的他望着警车的背影,讽刺道,“一个畏惧见人,一个胆怯见人,这样的组合却要踏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她握住他撑伞的手,“我们不能停下,停下来就是等死。我们远行的途中,还能游山玩水,岂不是上苍对我们的眷恋。”
“他受伤的时候对我说,人站着,一只脚就够了,向前走,才发觉另一只脚的重要性。我们现在就好比断了一只脚,步履维艰地前行。”
“你总是有太多的负担,我相信早有人帮我们处理他们的尸体。”
“也许吧。”
“还记得我发病初期的时候吧,低烧持续了半年左右,可我们去了漠河,最北最冷的地方,”她深情地望着他,“那个时候,是你鼓励我、关怀我,即使站在冰天雪地里,也觉得这个世界是温暖的。”
“我们到了西藏林芝,我脖颈上的淋巴结肿块有核桃那样大,你趁我熟睡,在肿块上画了只乌龟,早上起床,我看见脖子上爬着一只栩栩生动的小乌龟,我笑得嘴都合不拢,甚至不忍心擦掉它。”
他忧伤的面容展露了一丝笑意,“你本来都很忧郁,脖子上长了肿块,更加郁郁寡欢。那个时候,你白天围着围巾,晚上睡觉也戴着,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消除你的魔怔。”
“唯有离开这个世上,我的魔怔才能彻底消失。”
“也许,真的只有这一条路了。”
“还记得攀登华山的时候,我们站在华山的长空浅道,脚踩湿滑松动的木板,手握冰凉潮湿的环山铁索,缓慢前行。我们脚下是雄险峭壁、万丈深渊,四周有白云绕路,我顿生绝望之念。”
他点了点头,“我看出你的心思,我问你敢不敢跳,敢跳我们就一起跳。”
“我说我敢跳。”
“你看着脚下望不到底的深渊,既冲动,又胆怯。”
“我只是在思考。”
“跳崖还需要思考?你是惧怕什么吧。”
“惧怕,当然会惧怕,每个人都会惧怕的……我惧怕跳下去,死了没人知晓,没人知晓我死的意义。我惧怕跳下去一了百了,啪嗒一声地一了百了。我希望我的死,可以唤醒某些人的记忆,我希望我死后,灵魂升华在某一个空间里……我没有这个信心,我担心自己会像块石头一样,坠入无比黑暗的深渊,落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成为山脚下无数碎石中的一颗,无人知晓、一了百了。”
“所以你还没有下定决心离开这个悲惨的人世,心里仍有放不下的东西。”
“有你的陪伴,我没有任何放不下的东西。”
“我若走,一定是把自己交给大海,死后一定要回到那里去。”她平静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黑夜里的一弯湖水,深邃、寂静、绝望。
“你若走,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
她轻轻点了点头,“还记得我们出发的时候,我是怎么对你说的?”
“你要我陪你去往天涯海角。”
她悲伤的眼神沉浸在虚空中的大雨,“我们还剩下最后一个地方,海南岛的天涯海角,真正的‘天涯海角’。”
海南岛朝向大陆的岸边。
苍白无力的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她抬起纤细的手抚摸他的脸,“我一直不敢摸你的脸,心里总是害怕认错人,我怕会很尴尬,现在我不怕了。”
“心里越是害怕,越是容易认错,只有伸手去触碰,才能明白我们的不同。”
她轻抚他的脸,“你的脸好粗糙啊,我好像感受到你经历过的艰辛……我似乎体会到了,你这一生的经历,与子风相比是多么的不同。”
他闭上眼睛,沉醉在她的爱抚。
“谢谢你。”
他勉强挤出一些笑容,“傻瓜,谢我干什么呀。”
“晨子山,真得谢谢你,谢谢你陪我走完这一程。”
她努力睁大眼睛,渴望在临死之前铭记面前这个男人,祈求自己在下一个世界里不会认错人,并且一定要先遇到这个男人,好好爱他,好好拥有他。
“我是不是有点自私啊,明知道自己活不长,还硬拉着你陪我……等我走了以后,你和小雪要好好地,你懂我意思吗?过去了让它过去吧,珍惜眼前人。”
他没有言语,只是将她惨白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胸口。
“子山,答应我。”
他眼睛含着泪,嘴上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你的胸口好烫啊,是我的手太凉吗?”
他摸向她的额头,刺骨的寒意好似触了冰一样,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生命正在殆尽,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搂紧她,生怕自己力量不够,从死神手里抢夺不走她,“不是不是,是我的胸口太烫了。”
他说完,他发现她在笑,而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
她深情地望着他,努力抬起手,“子山,不要为我难过,你忘啦,我叫小雨,”她擦掉划落在他颏下的那滴泪,“就好像是天空中飘落的雪,快乐的且是短暂的,温暖在被你捧着的手心里,化作了重生的眼泪,重生的雨!”
“雪融化了,化作了重生的眼泪,重生的雨。”他重复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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