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明,在热闹的爆竹声中,一辆古老的独轮车,一边装行李,一边可以坐人,推出了张家的大门。大哥要先去金滩坐汽轮船(我们叫洋船),到天原后搭汽车经湘省、普阳省去巴郡。
大家送了一程又一程,直送到观音阁,母亲和我们还要送,被父亲大声呵斥才止步。大哥临上独轮车时,转身向父母跪下,拜了一拜,站起后抱着母亲大哭起来,我们都被感染了,流下了难过的泪水。
母亲声音嘶哑地说:“崽啊,多注意身体,崽啊,有时间回来过年,崽啊……”
一声声崽啊、崽啊的呼唤,寄托了慈母多少恩爱。怕误了上船,父亲催促赶快上路,随着独轮车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大哥渐行渐远,父亲忍不住大声说:“到了那边就来信啊!”我和姐妹们挥动着小手,哭作一团,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里,我们才返回。
大哥每过一周左右,就把到达的地点以及路上所见所闻,用明信片寄回来,每当收到来信,父亲赶快戴上眼镜,一遍又一遍地念,我们也聚精会神地听,分享大哥旅途的快乐,当听到大哥平安到达巴郡、身体很好时,父母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口里念念有词:“托祖宗的福,保佑儿子。”
这一去大哥再没有回来过。大哥五年大学,孤身苦读,家里没有一文钱寄去,后来他自己说:“有时连买一小包花生米的钱都没有,只能写文章,换点稿费。”
后来日本的铁蹄践踏了大半个国土,南方许多省先后沦陷,从此我们与大哥失去了联系。老父老母牵肠挂肚、朝思暮想之累,可想而知。
1943年,父亲去世,大哥也没能回来见上一面。1945年8月,抗战胜利了,大哥仍无音讯,真把家里人想坏了……。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50年代末,母亲突然收到了大儿子从香城寄来的信,于是有了联系,1957年母亲要求去岛省,大哥得知后很快发来了信函,我从南诏省回来探望母亲并帮母亲办好了去香城的手续,就急着赶回南诏省。1957年8月由宗弟护送母亲到香城出境,大哥在边境桥南岸迎接,完成了历史性母子团聚。可爱可怜的母亲终于能想想清福了!
谁知我们亲爱的母亲,从此再没有回到故乡,1977年病逝于岛北,享年8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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