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日头西垂,二叔拉着四小子站在岸边对渡船上的两口子摆手告别,四小子咬着下嘴唇,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却不哭出声,脑后的小辫子因为抽泣左右摆着。
二叔在柳城南山有片果园,种梨子还顺带着养了些鸡鸭鹅狗,十里八乡的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倒不是因为他种的梨子,而是二叔的一手兽医的把式,善治骡马。
“陶二爷,这孩子谁家的啊?”叔侄二人出城往山上走着,迎面正碰到城里药铺的伙计。
“啊,我大哥家的,日子难过……”二叔又长叹一声。
药铺伙计点头说道:“可不是咋的,这仗打了快一年了,老毛子和小鬼子干架,烧杀抢掠没人管,瞧咱的衙门真他娘的跟孙子似的。”
“有啥招?没招!好死不如赖活着吧!”二叔说罢别过药铺伙计,继续带着四小子往半山腰的家走。
这南山却也不高,最高处也就三四百米,就在城边,石头垒的山道连着几户住在山上的人家。
山里天黑的快,走着走着不一会周遭就暗了下来。
二叔点亮备好的灯笼照着脚下的路。
“四小子啊,你爹给你取的啥名字来着?”二叔看出四小子有些害怕,没话找话的问他。
“守德。”四小子攥着二叔的衣服边说边打量周围。
“哦,想起来了,你大姐叫传贤,二姐传淑,三哥守良你叫守德,贤良淑德嘛,我这大哥还挺会取名字的。”二叔顿了顿接着说道:“别怕,这山上没啥野兽,早让人打没了,咱这不是啥深山老林子的。”看四小子没反应便又说道:“哈哈,瞅瞅你这小胆儿!听二叔的,灯下亮!你就看着灯下的道儿,别到处瞎瞅小心卡摔了!”
守德这回倒是听话,也不看别处就盯着灯下面的亮出。
又走了一会守德战兢兢开口问道:“二叔,咱还有多久到啊?”
半晌不听二叔说话,守德抬头看向二叔,只见二叔微微张着嘴,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找什么。
“二叔?”守德叫了一声。
二叔一惊停下脚步看着守德问道:“咋啦?”
“二叔儿,还有多远到家啊,俺走累了。”守德嘟嘟嘴说道。
山风吹过枝叶沙响时不时还能听到些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的叫声。
“来,二叔背你。”二叔说罢放下灯笼弯腰让守德爬到背上来。
七月的东北山中凉爽,提鼻子一闻还有阵阵树脂泥土的芳香,二叔提着灯笼背着守德,每走一步灯笼摆动,光影摇晃。
守德看着看着便泛起困了,上眼皮打下眼皮,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去多久,守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还在二叔的背上,二叔还是走在山路上,周围风声依旧,那种林间特有的味道,灯笼的亮光,二叔的脚步声。
“二叔儿,还没到吗?”守德开口问道。
二叔答道:“别着急,快到了。”
“这山看起来也没那么高呀,怎么路这么长。”守德嘟囔:“二叔儿,你累了吧?我能自己走了。”
“不再睡会儿啦?”二叔停下脚步。
“不睡了。”守德从二叔背上跳下来。
“好,那咱俩在这坐会儿,歇好了再走。”二叔不知道是走累了还是热的,满头大汗。
二叔抹了把头上的汗对守德说道:“一会儿啊,你还是盯着灯下面,不要看别处,看着点道儿!听到没?”守德点点头,其实他想看周围也看不清楚,眼睛早就适应了光亮,远一点的地方看起来都是漆黑一片。
二叔坐在石阶上,只听得守德肚子“咕噜噜”直叫便摸了摸守德的小脸蛋说道:“饿了吧,你二婶在家一定做好饭了,回去咱就能吃上!”
守德点点头。
歇了一会儿,二叔提着灯笼站起身又拍了拍守德屁股上的灰开口说道:“走吧,咱回家!”
没走几步,守德发现二叔这回带着他走的并不是方才走的石阶路,而是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林子。
(7)
南山不高不险,林子也不深不密,因为紧挨着城镇,这山坡林间有着不少开垦出的空地,或种着庄家或搭着乘凉的木亭。
与南山相对便是北山,那北山较南山略高,山上却罕有人际,山上不少坟茔,有新有旧,用当地人的话讲“南山阳、北山阴”。
守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二叔走,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叔选择了这么一条难走的路。
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隐隐看到前面有灯光闪动,提鼻子一闻有炒鸡蛋的香味,守德心想二叔是抄了一条近路。
守德的二叔姓陶名源兴,媳妇赵氏,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婷娟十岁,小女儿婷芳六岁,守德还从未见过这两位堂姐姐。
刚进院门就听见二婶赵氏的声音:“当家的回来啦?”
陶源兴应道:“回来了。”
“咋这么晚!”赵氏一边用手巾板儿擦着手一边迎了出来,看见守德先是一愣随后一脸的高兴:“你是四小儿吧?瞧瞧这虎头虎脑的!”
陶源兴与赵氏育有两女,早就想要个儿子,这下倒也是欢喜。
“二婶儿好!”守德眼珠子一转张开双臂去抱赵氏。
“呦!饿坏了吧!”赵氏就势一把抱起守德冲着屋里喊道:“娟子!芳子!你们弟弟来啦!快去拿碗筷!”
婷娟与婷芳应声也跑了出来,像看猴子一样看着娘怀里抱着的小男孩。
“娟姐好,芳姐好!”守德咧开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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