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也就七岁吧,家里种瓜的,。一个大夏天,娘送我去读书。驴车上一路很颠簸,没有干粮,只是带了一个得有缸口那么大的西瓜,一路走一路吃。到城门口时我很吃惊,因为打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么高的楼,这么大的门,小驴车不让进城,娘领着我步行,这一走,感觉脚底板像踩着小河床里的鹅卵石一样特别硬,但硬的让我舒服,但又感觉不踏实。母亲步子迈的很大,弓着手像拽小牛一样拉着我走,好几回差点跌倒,我则是大脑几乎空白,却又感觉貌似被眼前新奇的万物塞满,这里没有西瓜地,没有小驴车,没有小黄牛,也没有家那样会冒炊烟的小草屋。都是新东西,来往有大的吓人的驴车,后来才知道那是马不是驴。身边走过去的人,穿的都是那种在阳光下有一点点泛光的衣服。这一切和母亲黝黑又带着汗珠的脸庞格格不入。鞋子底母亲做的很扎实,走在这城里的路上会发出叭叭的闷响,我就这样张着从见城门就没闭上的嘴,一路脚下叭叭的走了不知道多远,也不知道拐了几道街口,就听见不远有读书声。
一个黑山羊胡子的先生,一身长白袍子,依稀记得他的鞋子很精致,两边带着深绿色锦线秀的云纹。在一辆高大的马车旁,和一对父女交谈着什么,我和母亲快步过去,胳膊被拽的很疼,感觉要被拎起来了,母亲小跑,我一路半腾空,脚尖粘着地,糊里糊涂的就被拽到了一他们眼前,扑通跪在地下,力量稍微过头了,撞了旁边站着的这对父女,那位父亲搂着女儿往后边倒退,那眼神带着一种很明显的厌恶:
“诶呦,我以为牵条狗呢。”那眼神语气让我不敢抬头。
“潘先生,潘大人,我带小儿来了!儿啊,快给先生问好啊!”母亲轻踢了一脚跪地上的我。
“潘伯伯好。”我声特别小,低头根本不敢向上看,母亲在一旁傻呵呵奉承的笑着。
“夫人您请稍等。”那老先生正眼都不瞧母亲。
我慢慢试探的抬了起头,我就跪在街边的学堂门口,里面同我一般大的学子从小格窗往我们这边看,个个都是嬉皮笑脸的,我低头看向别处。鼻子里飘进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
是鞋子,不不不,是全身都带着香味,小粉色锦线封边的鞋子,没有图案,但精致,跟老先生的比,这双用的布料几乎看不到针线纵横,细腻,没有一点泥土,确切的说是没有一点灰尘。裙子淡淡绿色,颜色透亮,绿纱透着里面白底,让人想到茉莉花。腰上粉色的香囊系着绿线,正中绣带黄的花蕊,仿佛整条裙子就是小荷塘,美的让我忘记别人看我的眼光。我渐渐直起腰身,看到荷塘莲花旁的手,透着粉色,纤细。突然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的眼睛就跟着它摆来摆去,目光一寸一寸不由自主往上抬。
“哈哈”她看着我在笑
我猛的一抬头,又猛一低下,跪的更低,手抱着膝盖,蜷缩,尽可能的缩紧身体。脸贴着地不敢抬起。刚望向她的瞬间就像庙里的香,香灰掉下的刹那露出尖端星光般的明亮,闭上眼,火光依旧能看得见那样,像烙印,挥之不去,比起香火更深刻。淡眉下是一片湖泊,清澈,透着玛瑙光,我则像一片瓦砾,坠入她眼底泛起微微波澜。鼻子清秀,嘴像桃花苞,比起她我就是泥,泛黄的粗白布衣,黄麻布鞋,跟装粮食的袋子一样,真真的如我现在。
大人们一番交谈,终于轮到我们母子。
“快起来吧,别跪着了。”老先生微微低了点头看着我。
我自己慢慢爬起来,刚稍微抬头,在场所有人就开始大笑,当然也包括她。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母亲赶紧拿衣裙的下角朝我脸抹过来:
“见笑了,见笑了各位大人,我这儿实在的很。让跪,脸都是贴地的。”
“不妨事,不妨事,孩子告诉伯伯你叫什么啊?”老先生笑过之后,语气显得很亲切。
“邵起!”我念的很清晰
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勇气念那么大声,可能是因为他们笑我脸上有土我生气了吧。或者是当时她在身边,想多多表现,这也很讨老先生喜欢:
“好好好,洪亮,字正腔圆,以后就留下来,入了学院就不能再叫伯伯了,该叫先生了。”
母亲又跟先生聊了很久,在谈些什么我也没听,依旧低着头用余光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她,眼睛始终不敢看过去一下。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其间我可能一直都迷醉在刚才看到她的那个刹那吧。母亲领着我离开了这一群人,我才回过神再去看这繁华的世界,大街上很多贩卖东西的商铺,我还是任由母亲牵着我,跟刚才不同,现在很温柔。离开老先生那里后,再不见城里有大马车路过,但总能看见同我一般大的孩童,他们的穿衣打扮有的是那种在阳光下能泛光的衣服,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梁袋”。
“儿啊,现在去给你取先前做好的两套新衣服,拿完一会就送你回先生家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要在先生家住下学习。每隔一段时间,娘亲都会来看你的。”母亲的语气很温和
可这突如其来的事让我一下子懵住了:
“娘,你不留下么?”
“儿,你要听话,这潘先生跟你父亲有些旧交情,你要珍惜这次入悦玲院的机会,这里边啊可都是达官贵人的孩子,普通人家根本就进不来,在这里好好学。”母亲说到这里,语气已经开始抖动了。
“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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