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没想到宋副官仍旧难逃一死,明明潘健迟刚刚就在那里,自己亦恳求他救人,可是宋副官还是死了。马厩里早已经是灯火通明,她一踏进屋子里,骤然见到放在地上的尸体,宋副官死后五官扭曲狰狞,更是骇人。秦桑不由得掩嘴低呼了一声,往后连退了几步,幸好韩妈上来扶着她,她不敢多看,只觉得心悸不已,易连恺却问:“你来做什么?”
“日间我就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不及多想,就忍不住说道,“如今出了人命……”
“出了人命怎么了?”易连恺不耐道,“谁叫他做出胆大包天的事,又吓得自己吊死?不过是多花点钱罢了……”他丢下句话:“明天叫他家里人来收尸。”他走到门边,不由分说抓住秦桑的手:“回去睡觉,死人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做噩梦。”
秦桑被他拉得踉踉跄跄,一路穿过花园,直到进了洋楼里,才摔开他的手:“你到底要怎样?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易连恺满脸诧异,打量她两眼:“人命?他今天差点害得我没命,这种犯上作乱的恶徒,他自己吊死了还有什么可惜?”
秦桑又急又怒,不欲再与他争辩,掉头就上楼去,“砰”一声关上门。靠在门上,只觉得惶急害怕失望恐惧……种种情绪一股脑地席卷而来,如海潮一般铺天盖地吞噬着自己。她想到潘健迟,想到莫名其妙就送了命的宋副官。抬头看着窗外月色如洗,投射进来,照着屋中富丽堂皇的陈设,却如世上最精致的牢笼一般,只觉得全身发抖,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
山中夜长如水,比平地里日出要迟上许多,但天色还是一分分亮起来。玻璃窗上的曙色透过薄纱的窗帘,将白色的窗纱染上金边。初秋的早晨,恰巧又是晴天,阳光分外清澈,照着满园花木扶疏。山中秋意来得极早,喷泉池中的睡莲犹开着一朵朵幽蓝的花,池畔几株法国梧桐树却已经有星星点点叶子泛黄,夜晚风大,更是落了一地浅黄还翠的叶子,零零散落树下草上,便像是铺了硕大的翠色织金毯子。
易家别墅是西洋式,前后的花园亦是洋人设计,冬青树剪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对称图案,中间夹杂着雪白的大理石塑像,是希腊神话里的女神,半裸着肩头,掩映在翠树丛中,仿佛是外国杂志上的欧罗巴园林。秦桑起床后下楼,走到二楼露台上望了一望,只听园中远处传来笑声,中间还夹着易连恺的声音,依稀听见他说道:“……咱们再挪远点……”
韩妈看她下楼来,笑吟吟问她:“少奶奶起来了?可要吃点什么?”
“有客人来吗?”秦桑疑惑地问:“花园里怎么那么热闹?”
“公子爷和潘少爷在比试枪法,潘少爷的枪法真好!”
秦桑心里一紧,不假思索快步走到花园去,果然看到听差簇拥着两人,易连恺拿着一支左轮快枪,而潘健迟两只手中拿着两把崭新的勃朗宁手枪。易连恺扬声叫道:“放!”远处树后“扑扑棱棱”一阵响,飞起好几只鸽子。潘健迟左右开弓,“砰砰砰”数枪连发,鸽子纷纷坠地,只有一只白鸽飞过树丛,去得极远,潘健迟却似看也不看,抬手一枪,那只白鸽如流星般坠落下去,七八只鸽子竟然无一只幸免,全都血淋淋摔落在草地上。
听差们先是屏息静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拍巴掌叫好,易连恺亦是一边笑一边拍手赞叹:“潘兄的枪法,为我生平所罕见,实在是精彩!”
“公子爷的枪好,所以才有这样的准头。”潘健迟抚过那乌黑发亮的枪身,“这样的好家伙,怕是几百大洋也买不到一支。”
易连恺笑道:“你倒是识货,这两支新枪是我连赖带骗,从高督军那里弄来的。这可是孟帅的心爱之物,据说是英国参赞特意从外洋带来送给他,国内像这样的好枪可不多。”昌邺督军高佩德字孟仁,易连恺虽然骄矜,却并不敢在他面前托大,都是随着外人称为孟帅。易连恺此时见潘健迟爱不释手的样子,慷慨道:“你既然喜欢就拿去吧。”
潘健迟连声道:“不不,在下不敢夺公子所爱。”
易连恺道:“救命之恩何以能报,何况区区两支手枪。再说宝剑赠侠士,红粉送佳人,这样的好枪,就应该潘先生这样的人来用,方才适宜。”
潘健迟略一沉吟,旋即笑道:“公子爷诚心所赐,潘某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有一点,公子爷既然允许潘某追随左右,叫我一声先生我委实当不起,公子爷还是直呼潘某的草字,不必再客套了。”
易连恺大笑:“好!好!”转头看见秦桑,向她招了招手,“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秦桑勉强笑了笑,昨晚她几乎没能睡着,闭眼就仿佛看到宋副官被吊在梁上的样子,双脚乱踢双手乱抓,鼓起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她。那可怖的一幕令她通宵都未能合眼,没想到昨晚刚出了人命,今天一早始作俑者却若无其事在这里玩乐,如同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宋副官死有余辜,真没想到他竟然暗藏祸心,看来还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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