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朋友叫啥吗?”
“没,他说他也记不清了,是不是挺糊涂啊这人。”
“他连名字都不知道,那是怎么找到你们那儿去的?”
“哦,最近我们学校搞过一次少儿作品展,为了丰富展厅就把历届获奖作品的复印件也放进去了,好多记者过来拍了照,他说他也是看到那张画才想起来联系我们的。”
汪士奇脑中蓦然闪过一个画面:昏暗的房间,衣柜深处藏着的异色天地,靛青背景下,亮白色笔触好像泛着冷冷的蓝光。他的呼吸粗重起来:“他说的画,是不是一张景物图,夜景,上面是一个山谷,天上有很多流星?”
“啊……对,但是当时我也确认不了到底是哪年的作品,只好先把那几年的获奖名单都发给他,让他找找这个人是不是在上面。”
汪士奇想起那张一百来号人的名单——这该从何查起?
“不过……”小姑娘慢慢悠悠的又补了一句:“他倒是提醒了我,可以在我们的官网上做一个优秀学员的展示,也算我们学校的活招牌吧。我把方案报给校长和主任,大家都很支持,现在这个项目已经整理完毕了。”她温吞的声音听在汪士奇的耳朵里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悦耳:“我找到了创作那幅画的学生,照片和资料可以现在发给你。”
***
十岁的谢离站在自己的画作前,嘴角噙着清朗的笑意。
比起现在的憔悴苍白,那时候的他虽然年纪尚幼,却显得格外神采飞扬。兴许是获了第一名的关系,他的胸脯挺得高高的,对着镜头外挥动着手掌,好像在招呼着谁一起合影,跟他视线遥相呼应的是画面的左边,一个女人的侧影占去了一小块,好像是匆忙之间站起身无意间挡了镜头。
可他却不是谢离。
官方记录显示,他名叫宋安宁,1982年生人,就读于晋州市竹篮桥小学五年级,1992年,他以油画《流星谷》获得少儿组竞赛一等奖。家校联系手册上的联系人是他的母亲朱芸,个体户,照片上那个入画了一半的女人大概就是她。
事情一度变得非常简单:找到朱芸就能确认宋安宁的身份,证实了宋安宁就是谢离,那真的谢离自然也在不远处等着。
但朱芸却再也不能开口了。
调查显示,朱芸已经死于一场车祸。当时她开着家用小货车从星沙进货,途经莲花镇的时候与一辆黑色桑塔纳正面相撞,车牌湖a53239。
那是谢秦的车。她就是造成葛玉梅家天翻地覆的那场车祸的肇事者。
照片上宋安宁和朱芸还穿着春装,没算错的话,最多三个月之后她就将踏上那趟不归的路程——汪士奇举着那张照片的复印件,从画面上来看,这至少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儿子的脚上穿着当时的新款球鞋,眉宇间的天真烂漫一看就是精心养育的结果。母亲衣着朴素,但高度模糊的画质也挡不住她眼睛里喜悦的光。他的手指划过那个侧影:“也许这是她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张照片。”
“倒数第二张。”徐烨在一边翻着笔记插话:“最后一张是他们娘俩的合影。我打听过了,这照片是学校委托附近一家照相馆过来拍的,那老头现在还在呢,说是没过多久这家人就上了新闻,他记得特别清楚,这孩子来过一次,瘦了很多,衣服也脏脏旧旧的,说想要那张底片,老头看他可怜,就送给他了。”
徐烨还打听到了别的。
比如朱芸与宋父分居多年,母亲分身乏术,又要看顾生意又要照顾孩子。宋安宁获奖之后,学校建议过朝美术专业方向培养,考进专门的艺术院校,那将是一大笔开销,为此朱芸不眠不休的忙了一个季度,疾驰在那条险峻公路上的时候她可能已经昏昏欲睡,却连停下来休息一下也舍不得。也许她曾经想过,拉完这一趟就休息一下,好好睡一觉。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又比如宋安宁的父亲宋酉阳在妻子亡故后早已再娶生子,却几乎从未履行过对儿子的抚养义务。“有后妈就有后爹,这老话啊真的一点都没错。”徐烨嘬着牙花子一脸嫌弃:“你知道吗,我找去他家,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哪,他就回了句’早跑啦!’,后来楼下的老邻居跟我说,他家的儿子在朱芸亡故后送回来过一阵子,但是跟老子不对付,三天两头打鸡骂狗,宋酉阳觉得这儿子没法管,就给送去了成长中心。后来有消息说是自己跑了,中心还来赔了一笔钱,他爸也从没想起来去找……”
仿佛是倒推的多米诺骨牌,散乱的信息之间突然有了联系:朱芸的过失让葛玉梅家破人亡——葛玉梅用亡夫的保险金创办了新生成长中心——失去母亲庇佑的宋安宁被父亲送到中心,然后——
然后极有可能,葛玉梅发现了他的身世。仇人的儿子,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对于一个愤怒的女人来说,怎么报复大概都不算过分。
汪士奇回想起谢离,不,是宋安宁当时云淡风轻的描述,后槽牙突然一阵阴疼。如果他不是谢离,而是中心一个普普通通的学员,还是一个被院长记恨的学员,那他说的有多少是顾天晴的故事,又有多少是他自己的经历?他是怎么从一个颇有前途的天才画手,变成了谢离的冒名顶替者?如果他冒领了谢离的身份,那真正的谢离又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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