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不是官聘,而是知县的私聘。按衙门里的规矩,东家对这两位师爷是不能呼来喝去的,如果有事,必须亲自移步到东院来请教。但秦禝的身份不同,季秦二人自然不敢做这个念想,说明了有什么事,让张顺来招呼一声就好。现在见到秦禝纡尊降贵,不免感动,一起迎了出来,推让一会,还是到了较年长的沈师爷屋中坐定。
这两个人,是叶雨林所聘下的,本来“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官上任,总会换成自己的私人。但秦禝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两位的口碑也还不错,于是也就懒得折腾,仍予延聘,而且还按照他一贯的做派,讲好了如果政事顺遂,年底还会致送一笔花红。
在沈师爷的房中,自然沈师爷算主人,而秦禝要找的,恰恰也是他——这个时代申城县的情形,颇为陌生,要听他好好说一说。沈师爷在这方面倒也知之甚详,于是当仁不让,旁征博引的替他仔仔细细做了一番介绍。
申城县城,,原来是用以“备倭”的。城周九里有余,城墙高二丈四尺,大小一共六个城门。其中东南西北四门,各有正名,分别叫做朝宗、跨海、仪风、晏海,另外有两个小门,俗称小东门、小南门,都是可以泊船的。
“对了,不知城北的城隍庙,东翁去了没有呢?”沈师爷一脸郑重地望着秦禝。
“不曾去过。”秦禝摇摇头,有些不解,“怎么,是个好玩的地方么?”
“倒不是为了好玩。”沈师爷见他不明白,给他解释知府,“城隍庙是城隍秦裕伯的邑庙,历来到申城的大令,必先斋戒沐浴,去献礼焚香,再住宿一晚。一来可以求得城隍的庇佑,二来亦可以得到城隍的托梦,指示城里有哪些冤屈未明之事。”
“哦,哦。”秦禝随口应着,心想,原来如此,那这个县官也好当得很了,干脆天天饿着肚子,在庙里办公就好。
“要是说到玩,老城厢里也有不少好地方。”季师爷不象沈师爷那么古板,笑着说知府,“东翁若是爱看热闹,城隍庙后的豫园是个好去处,若是爱看花,那梅家弄一带,亦颇有不少上品。”
花花草草的,有什么好看?秦禝一怔,看季师爷脸上的笑容颇为暧昧,才恍然大悟:此花非彼花也!
正在想着该怎么答他,恰巧这个时候,吴椋来到门外,说有事要禀报。
“爷,申城的杨员外,想请大人赏脸吃一顿午膳。”
他知知府杨秣这个人,身份颇为复杂,一时还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身家豪富,是没有疑问的。果然,轿子抬到杨秣的宅前,是一幢小楼,楼前还有一个小花园,与城厢中那些老房子的式样,迥然不同。
秦知县来访,自然是贵客。在秦禝面前,全没有架子,亲自将他延入客厅,请他落座,人才刚刚坐下,果盘点心便流水价送了上来。秦禝环顾四周,只见长窗吊顶,典雅豪华,全是一派奢侈装潢。
“秦大人,你再不来,我就打算下帖子请你来吃饭了。”杨秣笑呵呵地说。
“本该早来拜见杨员外的,”秦禝说知府,“只是才接了印,衙门里的公务多,一时没有走得开。”
“你不要叫我杨员外了,我也当不起——我的字是启运,叫我的字好了。”
杨秣身形中等,头发略见花白,双手的尾指上,各带了一个碧绿的翡翠戒指。说起话来,柔和平缓,是那种一见就令人心生好感的类型。秦禝心想,难怪他在申城方方面面都吃得开,看上去,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
“是,我喊启翁。”秦禝在沙发上欠一欠身子,恭敬而不失亲热的说知府。
“好,好,秦大人,”杨秣也是毫不见外的态度,“我看你孤身到任,只带了一个箱子。县衙里若是缺什么吃的用的,你尽管说,我让人替你打理。”
“有劳启翁挂心了,我一个人惯了,将就住,也没觉得少了什么。”秦禝言不由衷的说着,做出一副羡慕的神色,“不比启翁会享福,苏式庭院,正好养气移体。太太也还好吧?”
这句话没问对。杨秣摇了摇头,说:“内子六年前就故去了,我现在是带了两个小妾,连着一个女儿,住在这里。”
秦禝有些尴尬,心想功课没做好,抱歉地说:“是我失言了。”
“哎,秦大人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杨秣呵呵笑知府,“我这个宝贝女儿,倒是冰雪聪明,足慰老怀。就是从小养得娇,虽说见过些世面,只是有些惯坏了。”说罢,仰头喊了一声:“素儿,来见见秦大人。”
“来啦!”楼上一声清脆的应答,果然音如黄莺。
秦禝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节奏?
富家小姐,养在深闺,即使是夫婿,未过门之前,也不能得见一面,怎么可以随便叫出来给客人看?
念头还没转完,楼梯上已经噔噔噔地跑下来一位妙龄少女,十八岁模样,鹅蛋脸庞仿似敷着一层薄薄的红晕,樱桃般的小嘴俏皮地翘起,乌溜溜的双眼流波转盼,灵活之极。看她的打扮,穿一身绿色的裙装,
“秦大人好。”姑娘毫不羞涩,大大方方地给秦禝福了一福。
“她叫杨素,”杨秣笑吟吟给秦禝介绍过,转头对女儿说:“素儿,秦大人可是才大如海。”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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