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阮元和孔庆镕从宫中听戏归来,正好孔璐华在衍圣公府之前相迎,和二人一同到了书房之内。看着阮元须发已渐有灰白之色,孔庆镕却是风华正茂,孔璐华也不禁对二人打趣道:“夫子,你和弟弟这平日出门,若说你二人是姐夫和妻弟,这外面的人谁信啊?我这弟弟也真是的,若论年纪,也不过比常生年长一岁,可如今呢,常生却要叫你一声舅舅。你这样占着外人便宜,日后小心伤了寿数啊?”
“哈哈,夫人这不说我还忘了呢,当年我第一次到衍圣公府,看见衍圣公的时候,他还叫我伯伯呢。真没想到,这一晃也有快三十年了啊?”阮元也不禁感慨道。
“是啊,姐夫,其实我第一次来京城,如今想想,还是嘉庆元年,当时皇上刚刚继位,父亲带着我北上面圣。可当时高宗皇帝还是太上皇,见了我们,一大半的话都是高宗皇帝说的,皇上当时好像只问了我们几人安好,便即散了。后来到了十年前我去觐见皇上,他都记不住我了,问起我家世家人,问了好一会儿呢。”孔庆镕听阮元想起当年旧事,竟也陷入了回忆之中。只是说到这里,孔庆镕却也不觉叹道:“只是姐夫,这次我来见皇上,却不知为什么……不知为什么皇上他如今竟是……竟是有些不像十年前的皇上了。”
“是吗,衍圣公有何见解啊?”阮元不禁问道。
“姐夫,这件事……或许姐夫在这十年之间还见过皇上几次,或许对于皇上神态变化,尚不如我看得这样清楚。可我这十年里从未见皇上一面,这一次时隔十年,却是真切的感觉,皇上精神气色,可是大不如前了啊?”不想孔庆镕回想着自己与嘉庆召对之景,却也不住感慨起来:“我是前两日得蒙皇上召对,当时见了皇上,便只觉得皇上老了许多,皇上倒是也客气,又问起咱们家里情况,可说着说着,皇上却忽然感叹了起来,对我说:‘衍圣公,其实朕本也知道,朕在位二十四年,却一次山东都没去过,朕对不起你们家啊?以前朕随着高宗皇帝去过两次曲阜,终是高宗皇帝的时候,做不得数的。朕也想着,今年朕六十岁了,应该来曲阜一次的,可不想八月东河决了,又要拨银子去治河。你东省百姓怎样?可有荒歉之人,可有人流离失所啊?这些年朕催东省的亏空急了些,却也是亏欠太多了,你那里有没有府县滥征赋税之事?朕是不想因为亏欠之事扰民的,可朕也不能姑息那些奸吏不是?这官、民、黄河啊,哪一件事不难啊?朕夙夜忧劳,却也没个根治的法子。你身为衍圣公,也多为朕担待些吧。回去之后,一定要和你们家人说清楚,朕二十年不来曲阜,绝不是因为朕怠慢了你们孔家,实在是天灾繁重,国帑无多,你们却不要对朕有怨言啊?’姐姐、姐夫,十年前我和皇上言及孔府之事,只觉皇上言语精当,态度亦是从容,可如今的皇上,却……”
阮元和孔璐华听着孔庆镕复述自己与嘉庆对话时的言语,心中也不禁有些惆怅,尤其是阮元想着那日总督入觐时嘉庆的言语,前后对比来看,嘉庆或许已经不仅仅是精力不济,甚至就在这一两年,嘉庆已然开始想到了身后之事,而他前后的诸多感叹之语,或许也更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对人世无尽的遗憾。
喜欢大清疆臣。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