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后知后觉,喉咙咕哝一声,僵硬缓慢地转头,怔怔望着莫寒。客卿孙杨说的直白,少年再性格憨厚也知道言语里的浅显意思,敢情身边这位好风度好相貌好脾气好说话的莫公子,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还是很厉害的那种?高手不都是如肖然副帮主那般不近人情高不可攀吗?少年本就不聪明,还没喝一口酒,只问着香气,便觉得晕乎乎的。
莫寒望着孙杨,轻声说道:“孙前辈你直说就是,如果是分内事,而且能帮得上忙,我肯定帮。”
孙杨明显松了口气,揉了揉胡须凌乱的粗糙脸颊,这位客卿是天生络腮胡,懒得打理,穿着如家徒四壁的老农,也就显得不修边幅了。孙杨叹气一声,说道:“不知为何这趟到北氓隆尧城,半旬以来太过安静了,这让我很担心接下来几天会有意外,万一到时候有状况,孙杨不敢奢求莫公子如何为千刀帮出力,只求到了千刀帮拼死都解决不了的境地,或者说是孙杨死了以后,请公子带小姐和王石回到丰都。当然,孙杨只要有一口气在,公子就不需要出手相助。”
莫寒点头道:“好。”
孙杨心中压了半旬的巨石终于落地,笑容真诚,与莫寒酒囊相碰,各自灌了一口酒。
孙杨似乎心情极佳,也就打开话匣子,好似要把这些年闷在心里头的话都给说干净喽,才痛快,望向满天繁星,感慨道:“天外有天呐,秦山关客栈内,不足五十步,孙杨自诩箭术还算马虎,可二十几箭,竟然都被那约莫是一位北氓郡主身边的高人以手轻松拨去,货真价实的二品身手,孙杨自愧不如。呵,也许莫公子没留心到那名貂覆额女子腰间玉扣子,是北氓勋贵独有的‘鲜卑头’,不是皇室宗亲,哪怕你是北氓的二品重臣,都无法佩戴。这也是我担忧的地方,那女子刁蛮至极,最可怕的地方是兴致所至便有本事去做,在大唐境内的秦山关,她兴许还有顾忌,可到了北氓,千刀帮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过江龙,若是被她惦念上,小姐出了事情以后,孙杨便要对不住老帮主的托付了。”
早已猜到貂覆额女子身份的莫寒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做出一脸恍然的神态,轻轻点头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而且这个还不是贼,是有官家身份的劫匪,难怪公孙前辈要忧心忡忡。”
三人沉默过后,莫寒笑问道:“以孙前辈的连珠箭术,在军中捞个类似秦山关折冲副尉的官位并不难,怎的不要这份富贵?”
孙杨一脸苦涩,摇了摇头。
莫寒将孙杨的言语串联起来,再加上他心甘情愿在千刀帮里蛰伏,以及那一手漂亮并且犀利的连珠箭,和一口经过许多年还是不曾淡去的浓重西蜀口音,莫寒有些理解他的苦衷了。曾有诗云“西蜀孙家擅连珠”。曾经的西蜀也是九国中的大国,不过如今已经是过往云烟了。被大汉等几国分食干净。
孙杨低头去喝酒,老泪纵横,喃喃道:“君王尚且敢死于社稷,我等西蜀百姓,为何不敢纷纷赴死?只是孙杨那时年少,被族人带去北氓,想死却死不得。”
孙杨骤然抬头,眼神中有些凌厉。
莫寒苦笑道:“公孙前辈怕我这个将军府上的小人物,会拿前辈脑袋换钱买酒喝?”
孙杨自知失态,摇了摇头,有些歉意。
莫寒喝了口酒,道:“这一囊子的烈风酒,才好喝。出卖朋友拿人头颅换来的酒,再贵,能算什么好酒?”
孙杨哈哈大笑,指了指莫寒,豪迈道:“莫公子若只是江湖人,孙杨便要与你称兄道弟了。”
喝完了酒,因事而聚,却尽欢而散。
临走时,孙杨默默地走到莫寒身边,悄声说道:
“公子,孙某妄自揣测了一下公子的修为,斗胆问一句,公子已经是一品宗师了吧?”
莫寒闻言,默不作声,孙杨会心一笑,径直离去。
莫寒借着篝火捂手取暖,抬头看了眼天色,站起身,不曾惊扰谁,往僻静处缓缓走去,下了高坡,好似散步散心。
只是出了千刀帮眼力范围后,被孙杨以为一品实力的莫寒身形急掠,一步数丈,行云流水。
一气行出十里路。
贴地而听,这是大唐军中游哨的谛听术。莫寒嘴角冷笑,开始弓腰如野猫夜行,逐渐放慢了脚步,距离一座高耸小土坡百步距离,借着星光,见到坡顶坐着一名打哈欠的汉子,莫寒猛然提速,瞬间便至,眼皮下垂的望风汉子才打完几个哈欠,才看见眼前的不速之客,正要说话,就被手刀击在脖子上,敲晕却不倒下,仍然保持坐在坡顶的慵懒姿态。
莫寒悠哉游哉躺在他身边,拔起一根甘草,叼在嘴上,耳朵里听到了肖然的声音。
真是同一座江湖,同一样米却是养百样江湖人啊。
一个不大的千刀帮,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人生百态,尽汇聚于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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