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边向着回家的路上走着,边从心里诅咒着自己:你什么时候才能活出个人样来呢?你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算哪一壶呢?
回到家里,母亲正在做饭。每天窝窝头把大家都吃腻了,今天是中秋节,谁也吃不起月饼,但生活还得改善一下。瓦瓮子里还有一点白面,母亲正在把红面放在面盔子里,用开水烫着。看样子是准备给我们做红皮面了。红面是用高粱米做的,不能做面条,因为容易糊锅。就把红面用开水烫过,增加韧性,再在外边包上一层白面,叫红皮面。切成粗壮的面条,煮一下,可以当面条吃,是那时候少有的美味。粗粮细作,完全是凭借家庭主妇的手艺。原料都是一样的,就看谁有本事,能做出与众不同的食品来。
我其实早就饿了,但砍神树的任务,好像把我的肚子也填饱了。看着母亲下在锅里的红皮面,我是一点食欲也没有。我坐在炕沿上,几次想开口,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我知道话一出口,这顿饭大家都吃不下去了。我只能忍着,等着吃完饭再说。好歹人家领导让我下午去回话,吃过饭以后再说还不迟。
不一会儿,红皮面熟了,母亲给我们每人捞了一碗面。父亲坐在灶台边的后炕里,母亲给他加好菜,调料就在灶台上。他弯下腰,顺便倒了一点醋,搅了搅便吃了起来。无论如何,这碗饭我还得吃下去,我不能让父母看到我心里的难受和痛苦。我走到菜锅跟前,见锅里是土豆萝卜丝。我抄了一铁匙浇菜,槣起一口尝了尝,觉得不用放盐了,就只加了一点醋,搅了搅,圪蹴到门口,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好久没有品尝到这种美味了。白的土豆丝,黄的萝卜丝,虽然是素饭,也没有多少油,但即使这样的饭菜,也很少能吃到。看到美食,我竟然暂时忘记了压抑在心头的那块石头,好像食欲也一下调动起来了,便跟平时的饭量一样,吃了两大碗,把肚子饓得鼓鼓的。
今年的麦子长得还不错,母亲用铁匙掁着锅底边洗锅边说,交够了爱国粮,剩下的可能还不少,年底要是再能分点麦子,我给你们蒸碨碨吃。
你做梦圪吧,父亲说,能吃上两顿肉醢子扁食就不错了,还想吃碨碨?你做梦圪吧。就分的那点麦子,要是推硙磨面,还不够填硙眼呢!
讨论和实现,看来也是一种自我安慰。如果一个人哄弄不了别人,能哄弄自己也是一种本事,这大概是我们这种人与生俱来的本事。
看着他们心情很好,我把干部们给我安排砍树的事,心怀忐忑地给他们说了。他们先是脸上一愣,但很快就释然了,好像一点也不出他们的意外。
唉,母亲首先说,虱子多了不咬人,掉在茅坑里了就不要怕屎臭。硬跟人家对着干,咱没那个力量,不答应怕是不行的,就应承下来吧。
但父亲提醒我说,那棵树不要说是我们全村全公社了,就是全县也找不到比它更大的树了。答应是可以答应的,但工分是不能少的。一天两天你根本砍不掉。我们靠工分活着,没有工分吃什么喝什么?这一点上一点也不要让步。不然就绝对不能答应。冒着凶险去完成他们的任务,又不给或少给工分,杀了头也不不行的。
我一下明白过来了,我最担心的就是父母,有了他们的理解和支持,我就什么也不怕了。我赶紧来到生产队办公室,他们也已经吃了饭了,大概已经等了我多时。我一进门就说,我完全听你们的安排,一定帮助你们完成破四旧的任务,一点问题也没有。
三个人吃了一惊,不知道我怎么转换得这样快。
那你就抓紧吧,魏主任说,马上就可以干了。
树实在是太大了,一般的工具根本不行,钢锯也不能用,只能用斧头砍。一般的斧头也不行,还得用大板斧才行,让他先准备一下工具吧,刘明柱说。
也好,吴兆成说,毛主席不是说不打无准备之战吗?磨刀不误砍柴工,就让他准备一下吧。不知道哪里才有板斧,还得四处打听一下,这种斧头不太好找。
可是,我转头冲着胡明生说,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那么大一棵树,我一个人干,这工分你们得给我考虑考虑。
这倒也是个问题,胡明生说,给你五个工吧,五天还干不完吗?
不行,我说,你想想看,几个人都抪不过来的一棵大树,就凭我一个人一斧头一斧头地砍,驴年马月才能砍得完?全家人就指望着工分活命的,我替你们完成这么大的任务,五个工根本干不完。
那你说要多少?魏主任说,老刘,要叫你干,你说得几天?
这是,刘明柱思考着说,谁也没干过,工程量也的确大。这事政治意义远大于经济意义,大家心里谁也明白,就不要在工分上跟他多计较了吧。
好吧,胡明生说,你说要几个工吧?你提一下你的要求。
十个工,我坚定地说,少了一分也不行,就这样十天也不一定能干得完啊,如果干不完,你们能给我加分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法回答我。
好吧好吧,魏主任说,刘支书说得也对,我们要看重政治价值,在经济价值上就不要跟他多计较,就算是对他一个奖励吧。
你们可不要诓哄我啊。
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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