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飞来峰山脚下。
一间不算太大的小院静静立着,周围只此一户人家。此时正是金秋时节,凉风送爽,小院西北角栽着两颗银杏树,树端灿烂一片,树下更是由落叶铺就了一地的金黄,也不知是主人家刻意为之,还是偷懒而未及时清扫,才凑巧得来这一番美景。
“吱嘎、吱嘎~”银杏树下,竹编的藤椅轻轻晃着,藤椅脚踏上,一副二郎腿翘得颇为潇洒,露出大红裙摆下,一双镶珍珠金线绣鞋,方知那翘二郎腿的是位女儿家,这便是有些不雅了。只是瞧那藤椅上之人,秋日里便盖了厚厚的白狐裘衣,面色即便在大红衣衫的映衬下,仍有些苍白,恐怕尚在病中,便也不好去计较什么雅不雅的了。况且那张素净的小脸上,五官精巧,尤其黑葡萄般的眼灵动非常,墨发长铺,发鬓小髻松绾,单簪了一支牡丹绢花簪,坠着一颗滚圆的珍珠,似个瓷娃娃般,便也叫人不忍苛责了。
“主子,用饭吧。”女子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个男子,那男子三十六七的样子,深眸剑眉,挺鼻薄唇,刀削般的脸添了几分冷硬,任谁去看都是个不能招惹的主儿,此刻却对那白兔般无害的女子毕恭毕敬,实在令人称奇。
女子阖上了书页,轻哼了一声,似乎是有哪里不满,却仍起身,随男子进了屋。
两人各自落座,女子执了筷子,看着桌上的几道菜,犹豫半晌,却不知该从哪一道先下手,最后终于放弃,放下筷子,单手托腮,扭头瞧着坐在身侧的男子,语气颇为可怜兮兮:“济度,以后还是我来做饭吧。”明明是揽活上身,却是要用求的。
可那叫做济度的男子却并不领情,仍板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一口回绝:“主子若吃不惯我做的饭菜,午后我还是去找牙婆子买两个奴婢回来服侍主子吧。”
女子扁着嘴,深深埋下头,她就知道,同济度抗争,从来都是无效的。
出宫已有快一年了,便是自寻得刘葫芦的踪迹,并求得刘葫芦的医治至今,也已有大半年的光景了。刘葫芦离开后,若鹓仍同济度留在了杭州,起先是因为她的身体虚弱,不便远行,慢慢恢复一些后,却是她不大愿意离开了。
那一次昏迷后,当她清醒过来,她已经不在宫中,却意外见到了数年未见的济度。若鹓从济度口中得知了大概,倒也没有表示什么,乖乖跟着济度一路探寻刘葫芦的踪迹。对于能否医好,她并不太热衷,说不上来为何对于自己的生死,她竟如此淡然,或许是鬼门关走过一遭,或许是她不同于一般人的经历,时至今日,她已不再执着于此。
也是因为如此,当刘葫芦不无遗憾地同她讲,她体内的毒并不能清除干净,她也没有太过激动或是难过。谢别了刘葫芦,刘葫芦踏上了继续云游的路,而她,便留在当初暂时落脚的小院继续调养,直到今日。
吃过饭,若鹓一面收拾碗筷,一面道:“济度,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四处走走吧。”
济度端着碟子的手顿了顿,瞧向低头擦桌子的若鹓,道:“好。”
没有太多的准备,两人简单收拾了行李,第二日,便锁上了院门,驾着来时的马车静静上路了。
“你知道扎库塔·张先这个人吗?”帘子掀开着,若鹓靠坐在马车门口,同驾车的济度问话。
“知道。”济度简洁地答了话,随即又道,“此刻在扬州任职,是扬州知府。”
“那我们就先去那里吧。”若鹓浅浅笑道。
这么多年了,竹箢的阿玛竟还是知府,恐怕同她的身份有关系,只是他调来调去,都是围着江南富庶之地,想来也是康熙同胤禛照顾他的缘故。
八爷对她说的那声“对不起”,她听见了,关于她的身世,她已不想再追究,扎库塔·竹箢也好,爱新觉罗·若鹓也罢,又有何关系?她终究也只是张若鹓啊!而八爷对她,或者更确切地说,对扎库塔·竹箢做过些什么,她也不想多问了,时过境迁,刨根问底并没有太多的意义,她与他之间,相忘于江湖吧。
收回思绪,若鹓一路同济度闲聊着,虽然济度答上三句也未必有她问一句的字数多。
走走停停,若鹓同济度先后到扬州瞧了竹箢的家人,到江宁瞧了雨烟与顾天青,到广西瞧了怀嬴,到广东瞧了三哥与琬姨娘,甚至去直隶瞧了璎珞。只是,她从来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只是想看一看他们过得可好,并不想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
济度跟着若鹓一路走过来,起先他不明白,很快便猜到了若鹓的用意,到了广西时,他终于忍耐不住,开口劝道:“格格,刘葫芦虽未能将格格体内的余毒清尽,但这天下大夫无数,总能寻到能彻底医好格格的人的。”济度平日沉默少言,难得说出这么长一段话。
若鹓笑着道了句:“我知道。”却也并不多解释,仍旧做着她想做的事。
若鹓看过三哥与琬姨娘后,去瞧了大海,装了一罐南海的白沙与几只散落在海滩上的贝壳,打上漂亮的结,这是她要留给十三的,不知她可否还能撑到亲自交到他的手上。因着若鹓的身体原因,青海回疆之行未能如愿,最终,她们到了草原。
若鹓偷偷去看了落颜,四年未见,落颜身边已围着一个小娃娃,见到落颜一家三口围坐的画面,若鹓终究没能忍住酸了眼眶。她的颜儿,过的不错,而且,她做外祖母了,这真是一件令若鹓惊喜又感到奇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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