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仰天叹道:“权势鱼肉之下,性命攸关之时,难道没有真爱可言么!”言罢,越过栏干纵身一跃,惊慌失措的孙秀用尽全身力气冲去阻拦,拉到的只一片残破的衣裙。
绿珠坠落楼下,无声无息,静静地躺在牡丹花丛之中。
孙秀恼羞成怒,转身喝道:“大胆石崇,竟敢指使侍妾绿珠坠楼,要挟于朝廷。来呀,将石崇给我绑了!”
军校们“呼拉”一拥而上,将石崇给绑了个结实。
石崇自恃晋朝功臣之后,没想到会被杀头,更没想到会被“诛三族”。他当时没有挣扎,淡淡地对孙秀说道:“孙将军打算如何处置季伦?”
孙秀冷笑道:“吾当速决。”
“季伦有恩于将军,将军不会难为季伦吧?”
“石司农你自己看该当何种处置?”
“吾不过流徒交州、广州耳。”
谁知囚车并未把石崇押至官狱,而是把他一大家子径直载往东市刑场。
石崇至此,方知不但不免于死,而且是满门抄斩,连累到时任散骑侍郎的二哥石乔。石崇看着不远处黑着脸的监斩官孙秀,不禁仰天长叹,对两旁军校言道:“奴辈利吾家财!”
押送他的军校闻言回驳他:“知财致害,何不早散?”
石崇愕然,无言以对。
潘岳那边,也是一大家子依次被执,校检正身,直接以槛车载送东市。眼见白发苍苍的老母也身披锁具,忆起昔日对自己的劝诫叮咛,潘岳泪如雨下,跪拜于地,痛陈:“儿负阿母!”
美男子披头散发被押到刑场,忽见石崇一家几十口人已经背插罪标跪在那里。石崇一抬头,在这个场合看见潘岳,也吃了一惊,随即明白事由,苦笑说:“安仁,你也有份儿呵。”
潘岳回想前因后果,苦笑对石崇说:“今天真可谓‘白首同所归’了”。
是的,潘岳曾有《金谷集诗作》,陈述“文章二十四友”在一起欢饮笑谈、切磋诗艺的快乐时光,怀念风花雪月、清啸赏乐的友情,其中最后两句是“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一语成谶,今朝显验。潘岳原诗本意是讲他与石崇两人友情笃深,当一起终老田园,一同过上恬淡安然的生活,即所谓“白首同所归”,殊不料横祸忽来,两人在精力旺盛之壮年同时血溅洛阳城。
潘岳之母及兄侍御史潘释、弟燕令潘豹、司徒掾潘据,据之弟潘诜,兄弟之子,已出之女,无长幼同时被押于东市。
此时的石崇,也许再无半点对绿珠的思念了。
可怜西晋第一大美人绿珠,怀揣着甜美的昭君梦,奢求着石崇的专一爱情,在愤怒与私情的绞缠中迷失,在山盟海誓与无情抛弃的搏击中绝望,如今,静悄悄孤零零地躺在金谷园崇绮楼下的牡丹丛中,不甘的眼神定定地、无助地遥望南乡,任凭飘忽的灵魂挣脱自己渐渐僵硬的身子,幽怨地向南飞去……
《红楼梦》中林黛玉诗吟五美题绿珠,诗曰:“瓦砾明珠一例抛,何曾石尉重娇娆?都缘顽福前生造,更有同归慰寂寥。”
是呀,何曾石尉重娇娆?既然石崇在性命悠关时可保己命抛珠儿,他的“情感唯一”便成了遮羞布。绿珠也明明知道,孙秀只为霸占自己而来,若自己坠楼而亡,石崇必死无疑。除了“保节”一说外,所谓的“生亦同衾,死亦同穴!”不过是同归于尽罢了,还有谁来与之慰寂寥?
公元300年8月,石崇与潘岳、欧阳建及其家人一百余口,同时被斩于洛阳东市。
奢华荒淫的西晋王朝,从此拉开了八王之乱的大幕。
当红萼和余威赶到洛阳和金谷园时,见到的只是被斩首的石崇和凄美冰冷的坠楼人绿珠。
一千六百多年后,绿珠的同乡、我国现代语言学奠基人之一的王力先生作《叹绿珠》,诗曰:
坠楼人杳笛声沉,空剩黄鹤啭好音。
玉母双成原彩凤,侯门一入是笼禽。
逞豪自有量珠兴,促死曾无惜玉心。
惆怅草荒梁女庙,诗人取次动哀吟。
上世纪六十年代,广西文人吕集义曾有《绿珠唱和集》,当时大文豪郭沫若曾为吕先生唱和,诗曰:
今犹齿皓并眸明,一死换来万劫生。
金谷园成民化瘠,玉楼人坠树含情。
当年抗命遗英烈,故里追怀著令名。
鹤已飞向枯井活,村民热泪应盆倾。
在本文结束时,还是引用唐朝大诗人杜牧的《金谷园》作结,此诗朗朗上口,广为流传,诗曰: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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