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又是一颗手雷炸开了,尖锐的碎片划开了在战火中不断挣扎的帐篷,叮儿啷当地落在地上。
这无疑是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了。
我们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二的国土了,与其逃亡,与其当战俘,倒不如以死报国来得痛快,只是......
只是可惜了那十二万兄弟的性命了。
“长官,我们走吧。”
英禾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角。
一种孩子特有的柔软的稚嫩从衣角传遍全身。
让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参加这种可怕的战争,不管怎么说都是残忍的。他本应面对的,是干净明亮的教室和阳光下草叶上流动的光。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除了混杂着鲜血的泥土味和紧张的气氛什么都没有。
我想说,英禾,别怕。
我想说,英禾,你先走。
但我的声音从我随着心跳震动的喉咙里涌出时,却变成了:
跑个屁!给老子打!老子要和这群杂种同归于尽!
“轰”
又是一个手雷炸开了,它粉身碎骨的残骸被一股热浪推到我的脚边。
“长官......”
我的衣角又被牵动了一下,但力度比刚才小了很多。
他是在害怕吧。
他一定是吓坏了吧。
我高高地扬起右手然后猜测自己的身体又会因为冲动和过分的紧张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举动。是像平时在军营里那样轻轻揉乱他偏黄的头发,还是像一个长官那样威严地给他一巴掌。
但我的手终究没有落下。
它僵在了半空。
我面前的,是比不远处不断喧哗的杂乱的枪声更清晰的恐惧。
一把大口径的手枪端端正正地架在我的眉心前。
英禾黑漆漆的眼睛就像黑漆漆的枪膛一样。
深不可测。
那是深渊。
“......我们走吧。”
炮火声掩映下,这声音是那么清晰。
“走。咱们走。”我说。
让自己最心爱的小战士杀了,这算什么。
这还是我的小男孩吗?
这还是那个半夜起床去食堂偷馒头,看见蛇会被吓得直跺脚的小男孩吗?
“辛苦你卧底这么长时间了。”
我慢慢地起身,慢慢向帐篷外走去,慢慢试着脱身。
“我不是卧底。我向往的也是胜利。长官......你不觉得,只有我来当长官,我们才能赢吗?”
“屁!你一小孩子知道什么......”
我头有些涨血,猛一转身,便听见一声枪响。
血从我心脏下方不到一寸的地方汩汩涌出。
我后退半步,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因为你的错误指挥,我们已经失去多少兄弟了,你知道吗,混蛋长官?”
他用枪指着我,不留感情地说。
“十二万多。”
这句话说得我的心脏一阵疼痛。也许不是因为伤口。
“十二万七千四百五十四个——如果连你也算上的话。”
“他们的牺牲是为了我们的胜利!”
“如果那次你没有冒然左倾的话,我们一样也能胜利!”
“那样偷鸡摸狗的胜利,你难道觉得很光彩吗?!”
“比起十二万多弟兄的性命和全国人民的安宁呢?!!!”
说到这里,我看见他的手指微微牵动了一下,一股冷气冲击着我的大脑,我用力一踹脚边微微凸起的一块土地,侧身滚到帐篷外的草丛里。
然后我就感到脚踝处的钻心的疼痛——那是子弹击穿骨头的感觉——果然还是慢了。
还好这小男孩打枪总是打不准的。我想起了当年教他射击的情景,想起了他开枪时吓得闭紧眼睛的可爱样子,心中涌出一种不知名的情感。
也许是温暖,也许是悲伤,也许是愤怒。我的小男孩已经变了。
我抽出枪,对准他不再水灵的眼睛,但就在扣动扳机的前一瞬间,起风了。
毕竟是春天,万物萌发着生命萌动的味道。新萌发的草叶扫过我的鼻尖,香香的,软软的,就像是训练了一天的小男孩趴在我的腿上时自然垂下的头发一样。
“呯”
一声枪响。
我的右手猛地一震,手中的枪被一种强大的冲击力击落在地上,掉进不远处的一个洞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手中的枪里射出的子弹不偏不倚地打在我的枪口的正上方。
为什么?
“英禾——”
“你别动——”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傻子才不动。
我快速钻进身边的洞里。
英禾最后一发子弹打在我的小腿肚上。
其实当时我不知道,英禾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别动——我描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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