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对不起……刚才,我听见了……”她低着头,不安地交换着两只脚,喃喃说,“从冰场出来,看见了你们,好像在吵架……我怕他揍你……所以……”他善意地笑了,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
“你……不会见怪吧……我这人……好管闲事。”他又说。
芩芩脑子里闪过了刚才电线杆下的人影。
“天太冷,会冻感冒。你……总不比我们这种人……抗冻。”“你都听见了吗?”芩芩抬起头来。冷冷地问。
“听见一点。听不太清……我想,你一定很难过……”芩芩没有作声。
“也许,想死?”他又笑了,却笑得那么认真,丝毫没有许多年轻人脸上常见的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情。
“我给你打个比方吧。”他爽快地说,轻轻敲了敲那棵榆树的树干,“比如说一棵树,它既然是一棵树,就一定要长大,虽然历经风雨、电击、雷劈、虫蛀,但是它终于长大了。长大了怎么样呢?总有一天要被人砍下来,劈下来做桌子、板凳或其它,最后烧成灰烬。一棵树的一生如果这样做了,也就是体现了树的价值,尽了树的本分。人难道不是这样的吗?他生来就是有痛苦有欢乐的,重要的在于它的痛苦和欢乐是否有价值……”呵,榆树,这半死不活的冬眠的树木,在他那儿竟然变成了人生的哲理,变成了死的注释,揭示了生命的真谛。他怎么能打这样好的比方,就好像这棵榆树就为了我才站在这里……可你是什么?你是一棵白桦,还是一棵红松?或许是山顶上一株被雷劈去一半的残木……你看起来那么平常、普通,你怎么会懂得树的本分?也许你是一棵珍贵而稀有的黄菠萝,只是没有人认得你……
“要我送你回家吗?”他又重复了一遍,眼睛却看着别处,显然是下了好大的决心。
送我回家?怕我挨揍?怕我晕倒?谢谢。我不要怜悯。我要人们的尊重、理解和友爱,而不要别人的怜悯。何况,你自己呢?你满怀热忱地向别人伸出手去,好像你有多大的能量。我向你诉说我心中积郁的痛苦,可你所经历过的那些不为人知的苦难又向谁去诉说?水暖工,你这个卑微而又自信的水暖工,你能拉得动我吗?我不相信。那些闪光的言辞和慷慨激昂的演说已经不再能打动我的心了,我需要的是行动、行动……
“要不要我……”他又问,裹紧了大衣。
“不要!”芩芩的嘴里突然崩出两个字来;“不要!”她又说了一遍。
他默默转身走了。棉胶鞋踩着路边的雪地,悄然无声。是的,他穿着一双黑色的棉胶鞋,鞋帮上打着补丁……
小鹿在穿过雪原时,奔跑得轻快而敏捷,自然也是这样,没有惊无动地的响声。它在雪地里留下自己清晰的脚印,却总没有人知道它奔向了哪个无名的远方……
“曾储!”芩芩在心里轻轻呼唤了一声,紧紧闭上了眼睛。
冬天傍晚的夜雾正在街道两边积雪的屋顶上飘荡、弥漫、扩散。西边的天空,闪现着奇异的玫瑰红……
芩芩睁开眼睛,忽然发疯似地想去追他,但他那粗壮结实的身影已消失在拐角那一所童话般的小木屋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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