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打烂,是吞掉它!”
庞涓再吸一口气,几乎是下意识地摸起酒爵,缓缓闭眼。
御书房里,魏惠王坐在御案前,二目微闭,一动不动,就如一段木头。
不知过有多久,魏惠王仍旧保持这一姿势,在一边守护的毗人既怕惊动他,又怕出意外,就在近旁走来走去,先是脚步轻微,继而脚步放重,故意弄出些声响。
“毗人,晃啥哩?”魏惠王的声音从两片嘴皮里迸出,身子依旧未动。
“主子,”毗人不知何时已经改过称呼,不再叫他王上了,凑到跟前,“老奴在想事情,怎么也想不出,有点儿急了。”
“呵呵呵,你也会想事情了。说说,想什么呢?”
“老奴想的是,主子这辰光会在想什么呢?老奴想呀想呀想呀,想得头都大了。要是老奴也有淳于子修来的通心术,该有多好!”
“你呀,其实已经晓得寡人在想什么了。”
“老奴真的不晓得哩。”毗人给出个笑,“不过,主子这般讲了,老奴就想猜猜看。”瞥一眼惠王案面上的竹简,“主子在想国事哩。”
“废话,不想国事,还能想啥?说具体点儿。”
“是??想这竹简上的事儿?”
“真就让你猜对了。”惠王睁开眼,看向案面,上面一字儿摆着七册竹简,是白虎大朝报奏时用过的。
毗人脚步一转,移到他身后,动作麻利地为他揉捏颈椎,边揉捏边笑道:“主子呀,老奴这也提个奏本。”
“哦?奏吧。”
“主子这已坐有几个时辰了,该到后花园中走走才是。流水不腐,多走路,活络松筋,好处多了去了。至于朝堂上的事情,就让那些臣子们想去。主子这把头想大了,想疼了,不合算哪。”
“唉,”惠王长叹一声,“寡人也是不想想呀,可??”顿住话头,用力起身。
毗人伸出援手,扶他站起。
主仆在屋子里小走几圈,缓步移向房门,刚要迈出,远远望到宫值内臣引带二人沿林荫道走过来。
魏宫臣子中,享有不通报而直接入见特权的仅有三人,太子申、惠施和庞涓。
“寡人眼花了,是哪一个?”惠王揉眼问道。
“是武安君!他还引来一人,老奴认不出哩。”
“看样子,”惠王苦笑一声,“寡人这筋是松不成了。”便踅回书房,复于案前坐定。
不消一时,宫值内臣进来通报。
惠王宣庞涓入见。
君臣礼毕,惠王指着外面:“贤婿,门外好像还有个人呢!”
“父王?”庞涓吃一怔,“您怎么晓得?”
“呵呵呵,”惠王笑出几声,“贤婿既引此人来,想必不是俗客,让他觐见吧。”
庞涓出门,不一时,引张仪入见。
惠王上下打量张仪,显然记不起是谁了:“你是??”
“鬼谷士子张仪叩见魏王!”张仪拱手。
“鬼谷士子张仪?”惠王震惊,“你不是??在秦为相吗?”
“回禀魏王,正是那个张仪。”
惠王嘘出一口气,盯张仪一时,问道:“既为秦相,为何以布衣之身觐见寡人?”
“想与大王私聊。”
“这里没有外人。”惠王指着庞涓,“这是寡人贤婿,也是你的同门。”又指毗人,“这是寡人近侍,无碍私谈。寡人老朽,张子有何指教,尽请直言!”
“魏国危矣!”张仪再次拱手,一字一顿。
张仪劈头来此一句,魏惠王大怔,看看庞涓,又看看张仪,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面前白虎的竹简上,良久,指向旁边客席:“请张子入席详谈!”
张仪在客席正襟坐定,二目如炬,直射魏王。
“魏国朝野上下一切如常,”魏惠王倾身问道,“张子何出此言?”
“如果不出仪之所料,”张仪拱手胸前,侃侃言道,“魏国已经陷入外困内忧,如猛牛落井,亡无日矣。”
“这这这,”惠王蒙了,苦笑一下,看向庞涓,见他闭目不语,又回视张仪,“何以内困外忧,请张子指点!”
“是外困内忧。”
“对对对,请张子详言!”惠王急不可待了。
“先说外困,”张仪缓缓说道,“南向,魏楚毗邻,魏先将军吴起掠取大梁及周遭楚地二百里,现将军庞涓再掠陉山及周遭楚地一百里,旧怨不提,单是这两桩新案,于魏是喜,于楚却是截肢之痛;东南向,魏宋毗邻,先将军吴起夺占襄陵,襄陵乃宋先祖襄王寝陵,今为魏郡,宋人耿耿于怀;东向,与卫毗邻,卫之祖地,大片皆入魏境;东北向,魏齐接壤,前仇旧怨尽皆不提,想必齐王不会不惦念黄池之辱,将军田忌更不会忘记女装之羞;至于三晋,魏与赵、韩,国土犬牙交错,利害息息相关,百年来磕磕碰碰不提,单是恶战硬战,当不下三十次,边城旗帜交替变换,朝魏夕赵,亦不为惊奇;更慌急的是西向,魏与强秦之争??”
张仪顿住话头,微微闭目。
“这些陈年旧事无不是秃头上的虱子,人尽皆知,还请张子讲些新的。”惠王不耐烦了,欲听下文。
“我王好喻,仪方才所言,确为秃头伏虱。然而,凡人所见,无非外象,唯有大王,当该知痛知痒啊!”
“请张子详释!”“知痛知痒”四字显然刺激了惠王,探身向前。
“六国伐秦而兵败函谷,大王想必不会认定是庞将军无谋、魏武卒无勇吧?”
想到虎牢关上四王信誓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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