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一路劳顿,见到孙膑后又贪几碗老酒,苏秦一觉困去,直睡到翌日后晌。
苏秦醒时,见孙膑守在榻边,正在凝神看他,显然坐有多时了。
苏秦心里发酸,一阵感动差点儿冲破泪门,急急揉眼,起身揖道:“孙兄??”声音沙哑。
“苏兄睡得香哩,”孙膑冲他笑笑,“想必数日没睡囫囵觉了。”
“是哩,”苏秦回以一笑,“只在孙兄这里,方能睡个踏实。”
说话间,瑞梅端铜盆进来,递过巾绢,伺候苏秦洗过脸,漱过口,推起田忌专为孙膑打造的轮车,导引苏秦走进院子后面的梅园。
直到此时,苏秦方才察出瑞梅小腹隆起,显然已身怀六甲,颇为感慨。
梅园甚大,有数亩见方,因为是三年前才栽上的,梅树大多鸡蛋粗细,皆未挂果。只有田忌使人移栽过来的一株碗口粗细的老梅历经两载雨露滋润和瑞梅的精心呵护,今年总算根系扎实,枝繁叶茂,青涩果子挂满枝头,皆如枣子大小,让苏秦不免联想起寒冬腊月一树花时的繁华景致。
梅园正中有个莲池,半亩见方,一池荷叶青青,状若蒲扇,只不见一朵荷花,许是时令过早之故。合纵辰光,苏秦曾听魏国副使公子卬讲起过嫁给庞涓的妹妹瑞莲,说她与姐姐瑞梅情同手足,想这一池莲藕定是瑞梅为妹妹所种了。
餐案就在这株老梅树下。瑞梅伺候孙膑、苏秦在案前坐定,两位仆女各端餐料餐具入席。苏秦放开肚皮,吃个尽饱。瑞梅收拾一毕,招呼仆从离开,留下孙膑与苏秦继续叙旧。
望着瑞梅挺着肚子远去的背影,苏秦朝孙膑拱手:“恭贺孙兄,嫂夫人这是有喜了!”
“呵呵呵呵,喜了,喜了,还有一喜呢,”孙膑乐得合不拢口,冲瑞梅叫道,“梅儿,带菊儿来,让苏兄抱抱。”
瑞梅回身应道:“菊儿随飞刀叔叔去玩瀑水了,不在家呢,让苏兄稍稍等些。”
“好咧。”孙膑应过,转对苏秦,“看来苏兄得候些辰光了。”
“菊儿是??”苏秦目光征询。
“是你的大侄女,已满两岁了,顽皮得紧哩!”
“好哩,好哩,真正好哩!”苏秦连连拱手,“贺喜孙兄了。孙兄先得嫂夫人,再得菊儿,这又果挂枝头,羡杀苏秦矣。”
“呵呵呵呵,”孙膑连笑几声,“不瞒苏兄,在下也就这点儿福报了,有梅儿,有菊儿,若是上天垂顾,这再长出几棵松树柏树来,也算对得起孙氏宗祠了。”
“唉,”苏秦轻叹一声,看向头顶累累青果,“我们兄弟几人鬼谷一别,恍若隔世。若是张兄、庞兄亦在此地,我们兄弟把盏,共贺孙兄连番之喜,同祝孙氏一门后继有人,该当多好啊!”
“谢苏兄美愿。”孙膑拱手,“听闻张兄喜得吴国公孙氏之女,甚是贤淑,庞兄喜得瑞莲阿妹,亦为佳配,想必皆有子嗣了。唯有苏兄,膑未曾听闻家事,甚是挂记。此地并无外人,敢问苏兄,可否略透一二,好让膑分享苏兄之喜。”
苏秦将脸别向一侧,凝视不远处的荷池。荷叶葱葱郁郁,到处都是尖尖头,大半个池塘已被覆盖,因仍在春时,尚未蛙鸣虫飞。
苏秦收回目光,闭目有顷,身心完全放松,没有提及小喜儿,只将姬雪的故事由头至尾,一五一十地讲述一遍,听得孙膑唏嘘不已。
“不瞒孙兄,”苏秦一脸苦涩,抖底儿道,“如果苍天不悯,就这辰光,公主怕也??也如嫂夫人一般无二了!”
孙膑长吸一口气,陷入冥思。
“孙兄啊,”苏秦愁肠百结,“如果公主真的有孕在身,怕就不是喜,而是祸了。在下倒是无惧,可公主她??”
“雪公主说得好啊,”孙膑抬头,淡淡一笑,“一切皆是天意。既为天意,苏兄就当顺从。听苏兄方才所言,公主当是缜密之人。公主既生此心,想是把一切全备妥了,苏兄大可无忧。再说,自春秋以降,礼仪早崩,你与公主之间,情生于中,义存于里,实乃天作之合,非起于一时意乱淫溢。道法自然,非人为规矩,你我皆从先生寻道多年,苏兄大可不必为这些儒门礼仪所困。”
“有孙兄此解,”苏秦回以一笑,“在下心略安矣。”敛起笑,“对了,说起先生,在下刚好有事求教。六国合纵,在下本以为列国乱局会有所改观,未料天下愈加纷乱,在下迷惑,百思无解,刚好路过鬼谷,遂踅入谷中,欲求先生解惑,先生不肯出见,只托大师兄送来一首诗,在下才拙,迄今仍未悟出。谷中兄弟,除大师兄之外,唯孙兄的修为最高,此来求见,一为解除思念之苦,二为求请孙兄譬解此诗。”
“苏兄言过了。”孙膑仰脸笑道,“虽然,敢问先生所赠何诗?”
“纵横成局,允厥执中,大我天下,公私私公。”苏秦出口吟道。
孙膑思索一时,抬头笑道:“苏兄之心距先生最近,苏兄尚且悟不出,在下就更不敢妄断了。”
“观孙兄颜色,想已有解了,在下恭听。”苏秦拱手以待。
“苏兄费解之处,当是最后一句,公私私公。”
“正是。”苏秦点头。
“先生善于弄玄,此句或指天道时运,苏兄这里久解不出,或是运数未至,苏兄大可不必费心猜度。至于苏兄所惑之天下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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