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韩宣王轻叹一声,朝公子华连连拱手,“实在抱歉哩!寡人早就听闻关中有粮,原还打算舍个面子向秦王张口讨一些,不料司马将军伐齐,粮草供给是大事,寡人就改求楚王了。楚王答应以粮换兵器,寡人也应下了。第一批楚粮已在路上,说是近些日就到。如果特使愿意守候,待楚粮到时,寡人先不赈灾,悉数交给特使如何?”
“谢大王慷慨!”公子华拱手谢过,“大军就要抵达韩地,楚粮怕是来不及了。嬴华恳请大王以秦韩睦邻关系为重,从现有库粮中拨出少许粮草,接济急需。嬴华承诺,只要渡过眼前急难,秦国必以十倍之利相偿!”
“请问特使,”韩宣王盯住公子华,“你所说的少许粮草是多少?”
公子华略一沉思,拱手应道:“一千石粟米足矣!”
“仲叔,”韩宣王看向公仲,“库房里还有多少粟米?”
“回奏王上,”公仲拱手应道,“库房之事归司徒辖制,臣不知!”
“召司徒!”韩宣王看向内宰。
内宰传旨,足足候有小半个时辰,方才召来司徒。
“司徒,”韩宣王开门见山,“府库还有多少粟米?”
“回奏王上,”司徒应道,“府库里只剩一个库底了!”
“啊?”韩宣王不无夸张地惊叫一声,敲几案怒道,“粟米呢?你把寡人的粟米藏到哪儿去了?”
“这……”司徒打个惊战,扑地跪叩,声音打结,“臣……数月来连奉三旨赈灾,已将府中粟米悉……悉数调……调往上党了!”
“是吗?”韩宣王收住目光,不无懊悔地连叹几声,给公子华一个苦笑。
不消再说什么了。公子华拱手辞别,走出殿门,步下台阶,回望殿门,如黑雕一般长啸一声,扬长而去。
不消数日,秦军大队人马如同一只受伤的千足虫,动作迟缓地移过魏境边界,一步一步地挪入韩境。
远远望去,秦军旗帜不乱,仍在尽力保持大秦铁军的尊严。在前开道的是步军,打着“秦”字旗,但走得很慢。之后是车辆,所有车辆上或躺或坐着伤卒。再后是伤得轻的人,扶着车走,再后是健壮的汉子。
走在最后的是司马错,没有乘车,扛着自己的枪。与他同行的是几个旗手,轮番扛着主将旗号。
这条齐整的虫子持续蠕动到第三天,越动越缓,终于僵住不动了。
几个将军模样的走到队伍末尾,与司马错围坐在道边一块空地上。
“将军,再不让搞粮,实在撑不住了!”一个年纪稍大的将军率先开口。
司马错晓得这个“搞”字,一路上,他三令五申严禁的,也是这个“搞”字。
“还能撑多久?”司马错看向坐在最边上的一个偏将。他是负责辎重的。
“回禀将军,”那人拱手应道,“绝粮两日了,从昨天晚上起,大伙儿入口的全是水。张相国他们送的粟米只剩一小点儿,全部留给伤卒了。估计到明日,恐怕伤卒都得喝水!”
“这是到哪儿了?”司马错扭过头,看向在前开道的车卫国。
“再过三十里就是汜水和虎牢关!过去虎牢关就是巩地与偃师,该当交接东周公的地界。”车卫国拱手应道。
“三十里?”司马错几乎是轻声呢喃。
“大家实在挪不动了,照眼前速度行进,到虎牢关还得三天,不搞吃的,恐怕……”开头说话的年长将军欲言又止。
司马错看向他。
“恐怕没有多少人能撑到过关!”那人牙关一咬,率性说出。
司马错白他一眼,蹲下去,两手捂在脸上。
是的,没有多少人能撑下去。别的不说,单是他自己,也是一天多粒米没沾牙,凭水撑着肚皮,早就饿得头晕眼花了。
“将军,搞吧!您不必发话,点个头就成!”那将军几乎是恳请,末了追加一句,几乎是嘟哝,“若是王上责怪,将军就……推在末将身上!”
“废话!”司马错睁开眼,狠狠盯他一眼。
那人吧咂几下嘴皮子,看向远处。
司马错就地躺下,二目微闭。
司马错的眼前浮出张仪的声音:“……越是窘迫,越要保持冷静与克制,约束三军不可乱来。否则,前功尽弃矣!”
司马错睁眼,看向车卫国:“车将军,甘茂将军可有接应?”
“仍是昨日的,已禀过将军了,说是接应粮草已至崤关,估计今日可抵洛阳。”
“若是昼夜兼程,后日可达虎牢关!”司马错忽地坐起,二目放光。
“将军,”年长将军却是不见任何喜色,“我们的难关是,如何撑到后日?”
“好吧,”司马错轻叹一声,“传令各部,向附近村民借粮!注意,是借,不是抢!还有,派出精干将士,到附近河湖捕鱼狩猎!”转对车卫国,“卫国,搜寻附近乡医,求取草药,救治伤者!”
诸将应声“喏”,兴高采烈地去了。
秦军不再矜持了,不再装样了。不消一刻,但凡能动的无不抖起精神,越过道路,如饿狼般纷纷扑向附近的村庄,方圆十数里的田野里,到处晃动着“借”粮的秦兵。
韩人村落皆有粮食。任凭秦卒说破嘴唇,韩民只是不借。秦兵无奈,只好用强,不管三七二十一,扛起粟米就走。于是,一群群老弱妇幼哭天抢地,各施绝招,或扯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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