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土司寨子里除了土司号令领地百姓,决定官寨及领地大小事宜之外,还有下属各寨头人一名在土司官寨里担任轮值头人,除协助土司处理一应日常事务外,更要负责执行催收粮赋,支派差役,有能力又被土司信任的头人,还代土司受理各种民事纠纷与诉讼案件。还要负责派人发送信件,捕获人犯等等。
值日头人的轮值期一般在半年左右。所起的作用,相当于大管家。在值日头人下面,还有小管家,由二等头人轮流担任,经管寨内柴草米粮,并把握仓库钥匙。
小头人也要到土司官寨轮值。这些本也是一方寨民之首的头人,到了土司寨子中,其主要责任却是服侍土司,无非是端茶送水之类。
另外,土司还有世袭的文书一名。世袭文书由土司赐给份地,不纳粮赋,不服差役,任职期间,另有薪俸。其地位甚至超过一般的头人。
松岗土司还有藏文老师一名,最后一任土司的藏文老师名叫阿措,除了官寨供给每日饭食外,另有月俸六斗粮食。据说最后一位藏文老师因为土司年轻尚武,只喜好骑马玩枪,最后便改任寨里的管家了。
过去在这里当修电站的民工时,偶尔也从当地人嘴里听到一些土司时代的趣闻逸事,其中一些就有关于土司的司法。就说刑法里最轻也最常用的一种是笞刑。大多数土司那里,此刑都用鞭子施行,在松岗土司领地,老百姓口中的笞刑直译为汉语是打条子。笞刑由平时充任狱吏的叫腊日各娃的专门人员执行。而打人用的条子是一种专门的树条。并由一个叫热足的只有十余户人家的寨子负责供应。当地人说,这种条子一束十根,每根只打十下,每束打完,正好是一百的整数。
据说官寨里还专门辟出一间屋子来专门装这种打人的树条。
我曾多次去过通往大金川公路边的那个叫做热足的寨子,有一次,我问那里的老人有没有全寨人都砍这种树条来冲抵土司差设这件事情,大家都笑笑,把酒端到来客面前,而不作出回答。
当然,也没有人告诉过我,这山弯里那一种树上长出了专门打人的树条,更不会有人告诉我,土司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树条而不是那一种树条。
而我最记得的是,热足的寨子家家门前的菜园里,一簇簇朝天椒长得火红鲜亮,激人食欲,但是,揉好一碗糌粑,就一小口蘸了盐的辣椒,结果两耳被辣得嗡嗡作响,像是有一大群炸了窝的马蜂绕着脑袋飞翔。
最后,他们没有告诉我什么树条是执行笞刑的树条,而是告诉我什么样的情形下会遭到鞭笞的刑罚。
老人扳下一根手指,第一:不纳粮、不支差役,即被传到官寨下牢,这时如不向土司使钱,便会被鞭笞几束树条,即笞刑数百,并保证以后支差纳粮,才被放回。
老人再扳下一根手指,第二:盗窃犯,笞刑数百后,坐牢。
老人竖起的手指还有很多,但他扳住第三根指头想了想,又放开手,摇摇头说,没有了。而我的感觉依然是意犹未尽,要老人再告诉我一点什么。老人有些四顾茫然的样子,说,讲点什么呢?看他的眼光,我知道他不是在问我,而是问他自己,问他自己的记忆。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枪上。
那是一支挂在墙上的猎枪。
猎枪旁边,挂着的是一些牛角,牛角大的一头装了木头的底子,削尖的那一头,开出一个小小的口子,口子用银皮包裹,口子上有一个软皮做成的塞子。这是猎人盛装火药的器具。为了狩猎时装填火药更为方便,牛角本身从大约四分之三的地方截为两段。连接这两段是一个獐子皮做成的像野鸡颈项一样皮袋。倒出火药时,只要掐住了那长长的野鸡颈子一样的皮袋,前面那段牛角中,正好是击发一枪所需要的火药。火药如果太多,猎枪的枪膛就会炸开,伤了猎人自己。那截皮颈是一道开关,也是一个调节器,可以使枪膛里的火药有一些适量的调节。打大的猎物时,装药的手稍松一点,枪膛膛里会多一点火药来增加杀伤力,打一般的猎物,装药的手总是很紧的,即便这样,有时打一只野鸡,枪声响处,只见树上一蓬羽毛炸起,美丽的羽毛四处飘散,捡到手里的猎物的肉却叫铅弹都打飞了。
除了装填火药的牛角,猎枪旁边还有一只烟袋大小的皮袋,里面装着自己从砂石模子是铸出来的圆形铅弹。
这些东西,都跟猎枪一起悬挂在墙上。
老人从墙上取下猎枪,从牛角里倒出一些火药,摊在手里。那些火药本该是青蓝色的,像一粒粒的菜籽,现在都已经板结成团。
老人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种火枪,在土司统治时的寓兵于民的时代,是土司武装的主要兵器,在土司制度寂灭之后,这些火枪又成了打猎的武器。就在五六十年代,寨子的农民一到秋天,还必须带上猎枪守在庄稼成熟的地头,与猴群,与熊,与野猪争夺一年的收成。而在今天,随着森林的消失,猎枪已经日渐成为一种装饰,一种越来越模糊的回忆了。
喜欢大地的阶梯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