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路,走到米亚罗时,四望已经是典型的嘉绒藏区的风光了。
我是搭乘一辆农民的手扶拖拉机到达米亚罗的。
一直相伴于左右的杂谷脑河因为失去了一条又一条溪流的汇聚,水量日益减少。在米亚罗镇上吃完午饭,我搭乘一辆卡车,走了20多公里,便到了鹧鸪山下。
在阿坝藏区,在嘉绒,是过去古老驿道上,鹧鸪山海拔3800米的山口,是一个重要的咽喉。今天连接西南重镇成都和甘肃省会兰州的国道213线,也要穿过这个山口,并串连起这条大动脉上众多的支线。
鹧鸪山下的一个叫山脚坝的地方,只有一个小小的道班。柏油公路也在这里中止了。这是为了防滑的需要,因为山上常下大雪,因为一年之中数月之久的封冻期会把冰凌结满路面。所以,这山上为了少出车祸,就一直是坑洼不平的黄土路面。
道班工人在路边的一道溪流上埋设了一些橡皮水管,拿起水管,就有强力的清水喷涌出来,在天空中形成一个美丽的扇面。很多扑满尘土的汽车来到山下,便停了车在溪边冲洗。
这里,杂谷脑河已经变成了一道湍急的溪流,穿行在山谷底部那些沙棘和红柳组成的密实的丛林中间。公路对面的阴坡上,是成林的红桦与冷杉。而我面对着正在攀登的阳坡上,是大片大片的草场。攀援一阵,我回身下望,公路往山沟更深处延伸而去,最后,会在山沟尾部折回来,在山间画出一个巨大的盘旋。
我的路线是过去的驿道,是从山脚直逼山口的一条直线。而公路最终会在山口那里与我碰面。
这是初秋季节,高山草场上的花期已过,丛丛密密的牧草结出了籽实。一穗穗金色的草穗在微风轻轻摇晃。草丛中许多的药材。木香肥大的叶片放射状散开,像只海星一样平摊在草丛中。黄芪结出了豆荚般的果实。贝母的灯笼花也开过了季节,现在是一颗颗籽实像一只只铃铛。还有很多的药材,小叶杜鹃丛和伏地柏旁那巨型植物,是一株株大黄。
小路穿过一片阴湿的小树林时,我突然在林子中看到了一种属于春季的花朵:毛杓兰。
这种袋状的紫色花朵勾起了我一些亲切的童年回忆。童年时代,小孩们在山上放羊的时候,总是四处去采摘这种花朵。然后,把揉好的酥油糌粑一点点灌进花朵的袋子里,放在小火上慢慢烧烤。最后,剥掉已经全然变干烧焦的花皮,花朵的馨香全部浸进了小小的一团糌粑里,那是一种童年游戏中烹制出来的美食。
毛杓兰是它的学名,在植物学书本是这样描述这种花朵:
“兰科属多年草本,高20-30厘米,花单朵顶生,淡紫色或黄绿色,生于海拔2500-4000米的云、冷杉林下和灌木丛中。”
而在嘉绒藏语中,这种花朵名叫“咕嘟”。咕嘟是一个象声词,模仿的是布谷鸟的叫声。每当春天来到嘉绒的群山之中,深山之中的绿意一天天深重起来的时候,地里麦苗茁长,布谷鸟就开始鸣叫了。老百姓说,是布谷鸟的叫声使一个个白昼变长,也是布谷鸟声使林间的“咕嘟”开放。于是,这种美丽奇特的花朵就叫做这个名字了。
眼下已是秋天,布谷鸟已经停止了歌唱,但我却看见了这种花朵。想必是海拔高度所造成的一种现象吧。我还想在山林中寻一寻,看还有没有在春天开放在花朵在这时仍在开放,但抬头望望天上的太阳,我感觉到要在今天翻过山口,必须抓紧时间。
于是,便加快了步伐。
两个小时后,我已经能看到阴影处积着白雪的山口了。上山的汽车后面扬起大片的尘土。上山的汽车引擎发出吃力的轰鸣,但行驶速度却非常缓慢。
距山口大约还有半个小时路程的时候,我在一大片刺莓丛中坐了下来,紫红色的刺莓已经成熟了。远远地就闻到一股酒酿的味道,只是这种味道比酒酿更加甘甜。于是,我坐在山坡上拖着屁股,从一丛刺莓转向另一丛刺梅,直到打出的饱嗝都带上了甘甜的酒酿味道。才又继续上路。快爬上公路时,看到陡峭的山坡上,四散开一部卡车的残片。
又一次迈开双腿时,我不再抬头,不然的话,最后这段路会显得特别漫长。
攀上山口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五十分。
很强劲的风吹在背上,公路穿过山的地方,两边土坡上的渗水都在风中结成了薄冰,风吹在耳边,有一种愉快的哨声。快在走进阳光的阴影中时,我回望一下所来的方向,比这座山更高的雪峰静静的耸立在蓝天下面,晶莹耀眼。
雪峰在我的四周构成了一个地形上高高耸起的中央部分。
在这个中央部分的东南方向,烟雾迷蒙处,是曲折的,逐渐敞开的峡谷,和峡谷两侧苍翠的群山。公路,一条灰白的带子伴着阳光下亮光闪闪的河流,冲向群山的外面。从这个高度上,我看清了渐次升高的大地的梯级。
我转过身穿过遮鸪山口,那短短的几十米坑洼不平的路笼罩在群山阴影中,这是公路两边山坡的阴影,走到山口的另一面时,阳光又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道山脊也是一道重要的分水岭,东面,是岷江流域,而展现在我面前的,那些森林与草地中流出的众多溪流,却是大渡河纷繁的枝蔓了。
这次,再举目远望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东面的山野雄峻峭拔,而西边的群山,每一座都渐渐变得平缓而低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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