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若去厨房帮忙去了,梅比走到父亲书房的画案看他最近的画的画。一个小人半颗树,乱笔皴下两座山,几条断线似流水,三道圆弧比乱云。一连几张都是,没有落款没有盖章,都是些草稿,梅比知道父亲画的不是画,是寂寞,是无聊,是无用之用。
父亲小的时候并没有正儿八经学过画,不过书法倒是在爷爷管教下规规矩矩练过好几年,之后就没画了,直到工作之后才开始图图弄弄、自娱自乐。母亲经常笑话梅谱“你不是梅谱,你是真没谱,画的画连小孩都不如,给你取这名字真不知你爸妈当时是怎么想的。”,每次说完这句她自己先笑倒。
其实父亲画的风格追随稚朴一路,从四僧入手,书法崇尚倪元璐,看似一堆乱草,实则暗藏功夫,绘事偏爱梅清、髡残,人物上溯梁楷、石恪,品位越高祖而无不及。然而在母亲看来父亲无论在书法、山水、人物上均是一堆乱草,在她眼里唯美必须放在首。书法特别喜欢如蔡襄、赵松雪等甜逸一路,绘事更局限于没骨花草美色生香一类。梅比认为都好,只是兴趣着眼点和人生感悟不同而已。梅比闲暇时也会写写字画点画,风格追随高祖,喜草书,求劲拙酣畅,绘事和高祖一致,山水、人物、花鸟甚至当代漫画等不拘泥于一类,想一出是一出,所以外人只知道梅比也会画画,但还真没看到他具体画什么。
父亲还没下来,梅比坐在父亲画案前临摹起渐江的一幅山水小品来。
“还不错嚒!”父亲不知何时站在背后,梅比咧开嘴笑了起来。
“四僧里我还是喜欢渐江一点”梅比道。
“渐江孤傲、高冷,不过过工,显得做作成分大,好比宋画,笔笔具工,失去天然本真的东西,髡残和梅清正好一个是朴实一个是天真,最接近人初始状态,渐江和倪云林都是大人,束缚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黄公望开辟了洒脱随性之路,可后人没多少能继承之。到近现代张大千、黄宾虹、李可染、潘天寿、陆俨少等等,虽都开宗立派,但总还少了些中国画精神气之本,张大千才华横溢,创泼墨新风,然大部分仍停留在模仿痕迹上,缺了些自身的文人气;黄宾虹得古人洒脱高古之真趣,然墨色黑的不透气,可能和当时条件差有关系;李可染先生画作生活气息浓,得朴实本真稚趣,但和大千一样略输文人气;潘天寿先生大巧若拙,写出他心中的劲拙孤傲本性,然布局设计痕迹过重;陆俨少先生深得清湘上人精髓,笔墨鲜活,集技和艺于一身,但终究在那个时代,环境所限未能冲破时代痕迹,倒是傅抱石,得笔墨之大气象兼得古人孤高魂魄,实属难得,其他如吴昌硕、齐白石、徐悲鸿、陆抑非、李苦禅等也都有可圈可点之处,但终究还不是离本源最近的人!”梅谱道。
“父亲见多识广,分析得透彻,那咱们高祖在什么位置?”梅比问道。
“你高祖属于另类,三分之一传统文人画血统,有三分之一西画血统,还有三分之一则是他自身率性血统,山水、花鸟、人物、油画、意像漫画等啥都能画啥都敢画,按他正经时说法就是画什么或者用什么来画只是表现手法,关键看你要表达什么思想,或者换句话就是看用什么画来表达他思想最合适,他就用什么来画。不正经时他说自己是个另类,《我就是一个愣类》这本画册你应该看到过吧,就画他这种不正经!他其实内心是很孤傲、很叛逆的,敢于入俗且勇于自嘲,敢置自身于死地,鞭挞自己,孤高自傲,渴望被认可,但在当时怎么有可能?绝大部分艺术工作者投奔体制成美术家了,哪些个不愿迎合的分成几类,一类走得远远的自娱自乐成了当世清高者,另一部分干脆走到对立面回过头来大骂,成了精日分子,剩下来的既不愿走远也不愿被招安的,就是你高祖这样的四不像,下场自然是捞不到什么好处,一生寡淡无奈。好歹他现在出名了,否则得抑郁到从坟地里钻出来”父亲笑道。
“老爸分析得太对了,他在当时的确是没任何地位,无人欣赏!”梅比道。
“那倒也不完全是,你高祖当时虽然落寞无助,但还是有些拥趸的,只是相对来说比较少而已。应该说当时的人们初次接触到他的作品还是满看好的,但了解到高祖没有艺术家国字头标配后就走了,无论是中书协会员、中美协会员,还是西泠印社社员,高祖都不愿迎合成为其中任何一种。如果说艺术家是产品,那么高祖就是个三无产品,他甚至连个省级会员都不是,怎么能让粉丝们信服呢?所以十个欣赏的人里,至少八个都选择放弃了。还留下两个算是铁杆粉丝,其中一个算是带亲带故,不会出钱收藏他的作品,还有一个算是真正喜欢的,因为作品的直白、诙谐、戏谑、苦乐真的触动到了他的内心,能被高祖触动内心的一定是和高祖一样被社会挫败到伤痕累累的人,往往也没什么财力,即便非常喜欢高祖作品也只能象征性的买上几件,高祖没有卖画上的收益,生活上自然更困顿了,艺术前行动力一方面会停滞不前,另一方面则会逼着他另辟蹊径,他的超前幻画作品就是这样搞出来的,谁能料到这些作品在两百年后风靡世界?!”梅谱接着说道。
或许高祖自己早就知道,当时这个世界容不下他,要在两百年后才能凸显他的价值。他在一首回音诗中这样写道:
回音
20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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