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中,孔妙灵曾被一个自称是陆督军夫人的女人叫住,粉底打的极厚,可再厚也盖不住岁月留在她脖颈的痕迹。
都说劲纹显人老,那横贯在陆太太脖子上的那几条不深不浅的纹路彻底将她精心想要遮掩的年龄给暴露了。
陆太太握着孔妙灵的手,上下打量了个遍,眼睛里透着浓浓的喜欢劲儿。
“孔小姐的模样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令尊可曾提过你们的婚事?”
“婚事?我们?”
孔妙灵听的一个头有两个大,“和谁?”
陆太太弯腰一笑,“就是和犬子啊,看来令尊是忙糊涂了,你和犬子可是指腹为婚的。今日乃是你十八岁生日,等明日我便叫我家老爷上门提亲。”
“提亲?”
孔妙灵险些没喊出来,不过,经陆太太这么一提,她脑海里倒确实有这么个印象,不过那还是她刚记事时的年纪,当时孔信芳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她以为是父亲跟自己开个玩笑,从不曾当真。
“呵呵,蒙陆太太抬爱,真是妙灵的福气。不过,现在都是新时代了,讲究的是自由恋爱,更何况,婚姻乃是人生大事,岂可儿戏,如若妙灵身体残缺又或是个满脸长疮的丑八怪,岂不是委屈了陆家?”
陆太太被她这么一噎,半晌没说出半个字来。
陆承恩何许人也?
孔妙灵忽的想起孔信芳曾提到陆家之事,说陆孝乾育有一子二女,儿子最小,在陆家家族中排行老三,又因陆家乃陆孝乾掌权,故称三爷。
而排在他上头的老大,却是陆孝乾兄长所生。
按字排辈,到陆孝乾儿子这代刚好范“承”
字。
纵观陆家发家史,不过是乱世里受贵人提点之后的事,大有天上掉馅饼之缘,陆家念及恩泽,故而将那大的叫做陆承恩,小的便叫陆承泽。
如此想来,那陆承恩便是陆孝乾的侄儿。
孔妙灵当时想,那陆家也颇是奇怪,大的不当家,却是小的当家,还一副生龙活虎的架势。
孔信芳却道,个中缘由皆因陆大夫妻早亡,陆孝乾掌管陆家之时才三十出头,不过,看他当今这势头倒是比他那个大哥更能干。
往事桩桩件件的涌进孔妙灵的脑海里,搅得她越发不安。
她一人被关在这房间里,既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门窗都钉的死死地,耳朵趴在墙壁上也是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眼下形shi越是安静,她心里反而越是忐忑,咚咚咚咚的就在嗓子眼跳个不停。
孔妙灵细想起白天父兄的异样,想必事情从早上开始了,只是父兄念她一介女流,从不在她面前谈论什么军政大事,她倒是聪明,有时一句两句的听了,倒也记得当今的几个人物,除了那徽系的陆孝乾,小姐妹口中的辽东王沈伯庸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她忍不住猜想,此事是否也与他有关?
正想着,房门忽然打开,从外进来一人,孔妙灵定睛看去,正是孔妙堂。
一见到兄长,孔妙灵这焦躁忐忑的心倒先放下一半,那伪装的铜墙铁壁也尽数卸下,二话不说就扑进孔妙堂的怀里,泪水忍不住倾泻而出,还未等她开口,孔妙堂倒是先安慰了两句。
“让你受惊了,我们快走吧。”
孔妙灵边哭边点着头,正要走时,脑海里却又走进一个人名来。
“父亲呢?”
孔妙堂一听,面色更是晦暗,“你不要着急,回去之后我再细细说与你听。”
孔妙灵睁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盈盈发亮。
纵然她心里再有疑问也自知眼下并不是他们的地盘,理应听从兄长之言。
两人行至大厅偏门,陆承恩迎面而来,与孔妙灵四目相对。
孔妙堂也悄然停下了脚步,两个拳头握的死死地。
从两人上车到回孔公馆都有人监视,领头的便是那陆承恩。
孔妙堂兄妹也不敢吱声,仅以目光和细微的动作代替。
才到公馆附近就远远看见将此重重包围的士兵,孔妙堂紧紧握住她颤抖的手,试图用手心残留的余温去化解妹妹心底的不安。
孔妙灵见有将领与陆承恩交接,心中便知包围公馆的人并非陆家部队,可她不认得那将士,更猜不出是哪路军阀。
刚进家,孔妙堂兄妹便被监视着去了自己的房间。
孔妙灵心有不安的回头张望兄长,却瞥见一张陆承恩冷峻的面孔。
明月早已悬挂于深蓝色的天空,皎洁的月光照在那法兰绒材质的窗帘上,更是阴森恐怖。
孔妙灵哪里睡得着,妆也没顾得上卸,仅褪下那身徒有漂亮外表却不甚舒适的礼服,换上一条真丝长裙,搭了一件针织外衣抱着枕头在床边发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孔妙灵隐隐听到梳妆台那边传来“吱吱嘎嘎”
的响声,她一个激灵从床边站起来,随手拿起晾衣竿,便心怀忐忑的往梳妆台的方向走去。
随着距离的加近,银辉的月光中,一个脑袋从里探了出来。
孔妙灵想都不想,举起那晾衣杆就要打去。
忽听得“妙灵”
一声,半空中高举的手才骤然停住。
“大哥?”
孔妙灵大为吃惊的看着月光下那张和父亲很是相似的脸。
孔妙堂点点头,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跟自己走。
孔妙灵也不多想,按捺着内心的讶异悄悄的随着孔妙堂从梳妆台侧边打开的一个口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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