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远顺着礼部尚书手指的方向看去,发觉是《战国策》魏策中的一篇,再一看题目,陆文远也懵了,原来是“魏王与龙阳君共船而钓”。
陆文远之前是学历史的,以他的博览勤学,读书时自然读过《战国策》,但其中篇目芜杂,原本不可能全部记下,有些不重要的看过也就忘了,如今提起来却觉心惊。这篇文章本是“龙阳之好”的出处,当今圣上偏好龙阳又是朝野所知,如此敏感禁区哪是能轻yi触及的?不怪礼部尚书紧张了。
陆文远微微皱着眉,礼部尚书看了他半晌,见他总也不出声,急得慌张起来,道:“皇上一向对龙阳之事讳莫如深,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轻yi去摸老虎的屁股,直接把这篇跳过去算了。”
陆文远道:“不可。如此做恐怕非但不是规避,反而更是刻意凸显了。我们要做的,是尽量以自然的态度对待这篇文章。明日周大人如往常一般进讲即可,语气、态度务必要和往常一般无二,内容则应尽量简略,不要提能引起皇上格外关注的问题。总之,要争取快速而自然地把这篇讲完。”
周大人听得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还是陆大人明白些。明日有陆大人在身旁,本官也可稍稍安心一些了。”
陆文远其实心里也没底,但为了让礼部尚书宽心,故作轻松地安慰了他一通,这才吩咐家丁好生送他回府。
然而他们做梦也猜不到,朱时泱假模假样地上了这些天的课,等的就是这篇文章。其实他平日连上朝听政和批奏章都不大情愿,更何况是每日听人进讲,如此这般,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让自己的目的不会太过明显罢了。等这篇文章一讲完,朱时泱探明了陆文远心意,只持续了几日的日讲也就到此为止了。
朱时泱如此想着,这日听讲时便尤其振奋了精神,听到礼部尚书读出“魏王与龙阳君共船而钓”的题目时,更是挺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随着礼部尚书的诵读摇头晃脑。礼部尚书分出神来见得皇上如此,吓得都快哭出来了,陆文远也在心中叫苦。
好不容易挨到讲解完毕,礼部尚书急着要进行下一篇,却被朱时泱打断道:“等等,这篇文章朕还有些不明白,周大人可否再细致地为朕讲讲?”
“魏王与龙阳君共船而钓”一篇,讲的是魏王与龙阳君同乘一条船钓鱼,龙阳君钓了十几条鱼却哭了。魏王问:“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为什么不告su我呢?”龙阳君答道:“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魏王说:“那你为什么要流泪呢?”
龙阳君回答说:“我为我所钓到的鱼流泪。”
魏王奇怪地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龙阳君道:“我刚开始钓到鱼很高兴,后来钓到更大的鱼,便只想把以前钓到的鱼扔掉。如今我凭着丑陋的容貌,能有机会侍奉在大王左右。我的爵位被封为龙阳君,在朝廷中,大臣们都趋附我,在路上,人们都为我让道。然而天下的美人很多,知道我得到大王的宠幸,他们也一定会提起衣裳跑到大王这里来。到那时,我比不上他们,就成了最初钓到的鱼,也是会被扔掉的,我怎么能不流泪呢?”
魏王说:“爱卿错了。你既然有如此想法,为何不早告su我呢?”于是下令全国,有谁敢谈论美人的,罪灭九族。
这篇文章只不过是说,帝王身边所宠爱的人,他们谄媚固宠的手段已经很完备了,蒙蔽君王的手段也是很巧妙的。如今有人从千里之外进献美人,可进献来的美人,一定能够受到君王的恩宠吗?就算能够得到宠爱,国君就一定会听从于那些进献美人的人吗?国君身边原本受宠的人,也会抱怨那个进献美人的人,因此通guo向君王进献美人来达到政zhi并不是有智谋的表xian。
整篇文章已经写得很详细了,礼部尚书不知该如何更加细致地讲解,只好按着原文又结结巴巴地念了一遍。
朱时泱却很满意,只因他提出如此要求,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下一步做铺陈,当下便“嗯”了一声,直入主题道:“既然今日提到了龙阳,朕便想问问你们,究竟都对龙阳有何看法。你们尽管畅所欲言,说得不好朕也绝不会怪罪。”说着,目视了礼部尚书道:“周大人,你先说。”
礼部尚书吞了一口唾沫,只道自己命苦,躲来躲去,还撞到了枪尖上。想了半晌,才硬着头皮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臣觉得,龙阳之道虽与传统礼法相悖,但……嗯……实在无可厚非。龙阳之道的……嗯……双方,不以传宗接代为目的,嗯……足见其……情真意切。”
礼部尚书这一席话说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显然是心口不一,只拣皇上爱听的说。朱时泱果然听得哈哈大笑:“周大人的见解倒是很独特嘛,连朕都从来没有想到过。难道周大人也是此道中人?”
礼部尚书唬得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臣已有妻室,长子也已年过不惑了。有负皇上厚望,请皇上恕罪。”
朱时泱笑了几声,又转过头去问侍读榜眼和探花。榜眼和探花年轻不懂事,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朱时泱都一一笑着回应,未置可否。最后才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来问陆文远道:“陆卿有何看法?”
陆文远此时已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却又不敢确定,只好仍依着先前的说辞,道:“断袖分桃只是个人喜好,原本无可厚非,但皇上身为大明天子,肩负社稷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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