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此别过,本以为此事已了,今生想必是不会再见了。可不曾想,转过年,刚开春的时节,一封聘书竟落入江家。
陛下念江氏二子在平陵一战中护国有功,又听闻江笙尚有一位待字闺中的女儿,便下旨给尚未婚配的邑王赐了婚。
虽是人人称道的御赐姻缘,可江婠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不知她的后半生究竟要与何人共度,更不知这人人称道的金玉良缘是福还是祸。
大婚那日,十里红妆,邑王跨马亲去姑苏江氏宅邸迎亲。她一身凤冠霞帔嫁入邑王府,惴惴不安地端坐在新房内。房内馨香四溢,人们常说这是椒房之喜,为了图个吉利。是夜,醉醺醺的邑王在小厮的搀扶下,稀里糊涂的完成了婚仪,待到贺喜的众人都散去,邑王被送入婚房,他那双明亮的凤眸渐渐清明,温柔挑起邑王妃的红盖头。
江婠忐忑地抬眸看着面前这个即将与自己共度余生的人,却见他眉目含笑,道:“姑娘,在下等候多时。”
一切恍如昨日,不过一年的光景,先帝驾崩,太子即位仅月余,因病孱弱不治而亡。帝位兜兜转转落在了王爷的身上。
江婠虽从未参与过党争,却看的明白。一切看似突然,实则是蓄谋已久,这中间必然少不了父亲和两位兄长的谋划。
那时,他们二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情谊,已然随着她的皇后之位渐行渐远。
就好像是……一场梦。
翌日清晨,寒凉的空气吸入肺腑,江婠清醒过来,睡梦中,他,好像又回来了,像往常那般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暖着自己。
窗上凝结着水露,李嬷嬷正忙着清扫庭院里的积雪。一切如旧,许是孕中之人忧思多虑,自己才会产生如此真实的幻觉。
李嬷嬷约莫着此刻娘娘应该醒了,院内留下的脚印已经被她清理干净,她走入宫殿内,悉心为江婠穿戴好衣物,扶她下床用早膳。
江婠看着桌面上的青瓷碟,问道:“嬷嬷,昨夜有人来吗?”
李嬷嬷候在一旁,头也不抬地说道:“老奴在外守了一夜,只听得落雪声,不曾听见有人入殿。”
江婠垂了眼眸,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眨动,不再言语。
如同往常一样,她只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当初圆润的鹅蛋脸如今硬生生的瘦出了尖下巴,李嬷嬷心疼她吃的这样少,怕她身子熬不住,瞧出了嬷嬷的苦恼,江婠脸上缓缓扬起笑容,安慰道:“嬷嬷别担心,我的身体自己有数的。”
李嬷嬷也不再说什么,撤下了桌上的饭菜。
江婠拿出几件衣物,开始一针一线地缝制。自从皇后之位被废黜,她身上再没有值钱的物件,除了娘亲生前留给她的青鸾玉佩,再无其他,她竟活到了如此狼狈的地步。
可笑她前半生锦衣玉食,后半生却被她的夫君困在这皇宫里,难见天日。
莺莺“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江婠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去瞧,李嬷嬷搀扶起莺莺到一旁休息,她面色泛红,半眯着眼睛,江婠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江婠的心一揪。这深宫冷殿里生病是常有的事,可是现下她无权无势,如何请的来医师诊治。
可巧,宫中内侍来收取食盒,江婠悄悄留住了他,央求他午膳时带些能治伤寒退热的药物来。
那内侍起先不敢应承,只觉得若是与废后扯上什么关系,自己死也说不清。耐不住江婠苦苦央求,何况江婠在后位时,待下人十分和蔼。内侍想了想把江婠赏赐的玉佩藏在衣袖内,答应了午膳时给捎些药回来。
内侍交差的路上远远瞧见云嫔娘娘的仪杖正朝此处行进,他忙提了食盒规规矩矩的立在墙根处,垂首瞧着青石板的路面。
云嫔轿辇行至内侍面前,突然停住,内侍心中惶恐大气不敢出。
“你从何处来?”云嫔娇媚,因她是暹罗国的异域美人,更多了几分风情。
内侍低着头答道:“奴才,从怡春宫来。”
“怡春宫?”云嫔提高了声调,嗤笑了一声,“呵,那不就是冷宫么?怎么,里面住着的那位“贵人”还活着呢?”
后宫嫔妃们从来都是拜高踩低,云嫔出言不逊亦是在预料之中,内侍回答道:“是。”
云嫔娇笑道:“她还真是命好,自己父亲犯了这样大的事,她还能有个孩子保她一命,可惜了,生下来也是个孽种。”
内侍听着这些刺耳的泄愤之词,心中不忿却也不敢说什么,只道:“奴才还要回去复命,这路上的积雪还未化干净,娘娘当心。”
内侍行了礼告辞,云嫔觉得多说无趣,不妨去怡春宫瞧一瞧,她正想看看昔日的皇后,此刻是何种落魄境地。
怡春宫朱红色的大门紧紧掩着,门口有禁军把守。见云嫔仪驾来此,守卫面面相觑。
云嫔身边的宫人见状语气颇为不悦,道:“这是云嫔娘娘的仪驾,你们都是瞎的吗!”
看守宫门的侍卫道:“臣奉陛下命,看守怡春宫,宫内任何人等一律不得靠近,还望娘娘体谅。”
云嫔面上强忍着不发作,只和颜悦色的问道:“怎么?是陛下亲自下的令吗?”
侍卫答道:“正是。”
“如此,本宫就不打扰了,回宫。”
她心中怨恨,明明这个女人已经是戴罪之身,皇上仍是把她看得这么重,连废后宫外都有禁军把守,让自己没有任何下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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