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饭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贾瑛·饿夫斯基
+藕书+
日光旖旎着窗格,软风透帷,纱织悄悄一卷,便捎带着花木的清香盈了满屋。
再次迷迷糊糊醒来,贾瑛揉了揉双眼,才发现自己居然滚到了炕桌下。
身边已经没人了,只在门槛坐着一个小丫鬟守着,撑着头看一盆茶花出神,并没有发现她已经醒来,贾瑛也不想出声,翻身放松,在炕上摊平了身子,仰面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耳边一时间只有鸟雀的啾鸣,贾瑛眨了眨眼,偏头看向窗格,仔细听了一会,掺杂其中隐隐有个男声越来越近,只是听不大真切。
这里是贾瑛亲娘王夫人的院子,会出现在这里的成年男性,除了她爹贾政,好像就只有嫡亲的哥哥贾珠了。
不过,贾瑛对后者的印象不深,数的清楚的几次见到这位哥哥,他都是卧床养病的状态。
贾瑛一边仔细辨听着,一边无意识的将手指向嘴边送去。
说来,昨天贾珠也没去老太太那请安,看来身子也还没好……来的人自然只会是贾政。
两条人影渐行走,一前一后投在窗纱上,接着,一句话溜进了她的耳里。
“……如今分了家,我们又在这偏院里,总归不方便。”
果然。
她咧嘴笑了笑,又马上收了笑容,拧眉,只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等等,她怎么跟小屁孩一样咬指头了!
贾瑛急忙撤了手,嫌弃脸在口水巾上蹭干净了,才做完这一切,那几颗刚刚冒头的小米牙又开始隐隐发痒。
……这个没有磨牙饼的世界。
这么一会功夫,贾政夫妇已经进了屋子外堂。
贾政道:“只是宝玉情况特殊,近几日同僚亲友探问多了,少不得置了这小宴。昨日我已吩咐了,费用不走公中,我们自出,你只专心操办,大房的事一概不要管。”
王夫人翻账册的动作一顿,回说:“我如今管着事,哪里是断得干净的。”
贾瑛在桌下翻了个白眼。娘喂,您老昨天还在和自己陪房商量在哪放自己人呢,而且这个借口找的也太不走心了。
果然,外堂瞬间安静下来,过了半刻贾政才开口:“摆饭吧。”
王夫人道:“方才老太太那留了饭,我伺候老爷吃吧。”
这对夫妻相处模式极其僵硬,不像亲人,倒像是上下级,贾瑛听了一会就头疼。
贾政已经进了里屋,他摆了摆头:“罢了,甄家来了,你忙便是。”
王夫人知道贾政喜清净,也不多言。看着人在炕桌上摆了餐食才离了屋子。
贾政拿起筷子,正要去夹菜,就见到两只圆乎乎的小手扒上身侧的桌沿。他手上一抖,差点没把夹起来的笋丝扔了。
贾瑛坐起身,面无表情半趴在炕桌上,无辜看向似乎受到惊吓的爹。
父女俩无语对视了半刻,最终以贾瑛眼酸败阵。
屋内还是没个侍候的人,贾瑛看着面前的三菜一汤,想到老太太那的大桌子,觉得自家老爹要么混得很差,要么就是不讲究。
看清是谁,贾政派那小鬟去找奶娘,回头就看到了扒着桌沿盯着饭菜淌口水的小娃娃,因为才睡醒,脸上红扑扑的,粉团一样,明明生得娇憨可爱,只是一副没睡醒提不起劲的样子,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贾政:“……在炕桌下睡,成何体统。”
不想和这位士大夫爹计较小孩子要有什么体统,闻着热腾腾的饭菜传出的浓郁香味,贾瑛想起自己每日喝的,比起来,这一年来她简直是在受酷刑。
屋里唯一的仆人已经去找奶娘了,大家长犹豫了半刻,还是自己拿了巾帕给女儿擦脸。这位老爷没伺候过人,手下没轻重,小丫头嗷呜嗷呜含糊不清嚷着什么,挣脱开了,还是趴在桌边,只是目光里已经盛满了谴责。
被一个不过一岁的奶娃娃这样看着,贾政莫名有些心虚,拣了一小块鱼腹肉,摘净刺,送到了她面前。临了又有些犹疑,他对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吃什么完全没概念。
贾瑛盯着那粒白莹莹的鱼肉,乖乖张开嘴。
看着如今还不会说话的女儿,不知道为什么,贾政忽然想起了大哥家叫老爷叫得很顺的迎春。
贾政的表情微妙了半刻,最后还是绷住脸,夹着那粒鱼蓉,一脸正色,语气却像是哄孩子一样道:“叫爹。”
贾瑛:“……”
按规矩不是要叫老爷吗。
这个世界的语言和普通话差距不大,只是发音微妙,贾瑛听了这一年了,总结出一些规律,却还是不大敢张口。
她咕了半刻,正要磕磕绊绊叫出来,她的奶娘李嬷嬷来了。
李嬷嬷行了礼才抱起贾瑛,她回头再看时,贾政已经恢复了一本正经,似乎刚刚暗搓搓想要哄她叫爹只是她的幻觉。
咽下了鱼肉,贾政皱眉训了奶娘几句,大抵是这位奶娘玩忽职守擅离岗位之类的话。
贾瑛眨了眨眼,被奶娘抱着快要走出屋子了,她忽然伸手攀上了肩头。朝着窗边看去。
贾政还坐在那里,像是有什么自背后扳直了他的身子,即便是用饭,他也正襟危坐着,一板一眼夹菜用饭,没有一点声响。一如每一个父权宗族社会流水线里产出的封建士大夫。
她默默无语缩回了奶娘怀里,又闭上了眼,似乎在犯困。
奶娘非常恪守职责叫了她一声“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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