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谢道韫身边原本正在欣赏公主房间的琀璋抓住这一句话，眼神不由得从过分朴素的房内装饰收回，亮了一亮，刚才还觉得这公主挺知书达理，勤俭节约，又回婆家不坐马车而亲自步行，是个好媳妇，对她有所改观。没想到是个话里有话，绵里藏针的人，这话里的意思，难道不是在怪谢道韫不该为人媳妇却不懂事地时常回娘家么？
正等着看谢道韫接下去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这位大胆的公主连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即刻解释道：“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我向来口无遮拦，并无恶意。”
“我明白，你不用放在心上。”
咦，韫姐姐就这样放过她了？
琀璋心中澎湃望了谢道韫一眼，发现她寻常的温柔之下并没有藏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英豪之气，或是一点点的怒意，虽然知道她大度，却并不是一个任人欺侮的软弱女子，所以，她是真的没有生气？真的相信这位公主只是口无遮拦？
又偷偷地看了公主一眼，雍容美貌上有因意外之言而浮起的绯红面色，又有害怕惹人讨厌的惶恐之意，不过却是真的完全没有深藏心计的阴暗。如果她是心有城府到连以自己与谢道韫的聪明都看不透，那未免也太可怕，但仔细看她的样子更大的可能性应该还只是普通的口无遮拦。琀璋总算得以放了心，这大概真的只是个在精心呵护中成长，长大嫁了人依旧天真愚蠢的公主罢了。
眼见这位公主还在过分在意刚才不经过大脑说出来的话，谢道韫只能好心引导：
“公主回来后可见过阿姑了？”
公主一默，方低头回答：“饭后已见过，猜想嫂嫂大约会过来，未敢多留。”
“好。”谢道韫说，半晌之后，又平静道，“阿姑年纪大了，倘若言语上有些严厉，你不要多想。”
“道福不敢，何况阿姑之言，即便严厉些也是对我的教导。”
“你能这样想便最好，天色已晚，我也不多留了。”谢道韫拉起又在神游的琀璋，“璋儿，我们回去吧，不要打扰公主了。”
“……好。”
琀璋马上听话地站起来，这位公主不合她意，她并不想与其多有交往，能够早些离开最好。
双方一番告别之后她们两个就走出了房间，又是一群丫鬟恭敬道别，此刻院里的灯笼已全部亮起，十分热闹。
然而琀璋是个俗人，第一反应热闹过后，就很快有了更深层次的反应。
浪费，太浪费了。
摇摇头，又瞥见正房前的书房，油灯也是明晃晃地亮着，透过一扇被风微微吹开的窗，可见有人在里头，琀璋眼睛尖，一眼就将那人认了出来，正是不日前在花园的桥上见过的驸马王献之。
夫妻两个明明同在一处，却一个挑灯夜读，一个独守空闺，难道是怕旁人看不出来他们夫妻间的感情看似相敬如宾，其实貌合神离？
又摇摇头，这位公主本性不坏，却太直来直往，讲话直来直往，爱一个人也直来直往，所以造成各种后果，也只能一个人承担。不过，再怎么着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旁人管不了也帮不了，只能瞧各自命数造化。
琀璋谢道韫两人走在来时的路上，天色已比来时暗了许多，好在大门大户总是不缺蜡烛，虽然没有方才公主的院子里明亮，但总归于走路无碍，加上天上一轮满月，反而要多一些韵致。
话说今日的月的确是格外明亮，琀璋心下算了一算，恍然大悟，是了，不久之后就是中秋佳节了，怪不得。
中秋节一至，就能喝到桂花酒。说起来自己似乎依旧很久都没喝过酒了，难免有些怀念，不由自主对着月亮舔起唇来。
而她这幅想酒喝的样子，落在谢道韫眼里却被和多愁善感挂起钩来，以为她是在想公主和王献之的事情，甚至也有可能是因为思念自己的弟弟谢琰。
“璋儿你在想什么？”走在身边的谢道韫问她。
琀璋顿了一顿，觉得要是实话实说自己有点酒馋恐怕会太丢脸，就随口笑答：“在想这位公主。”
谢道韫顺势问下去：“公主如何？”
“公主很好，就是有些奇怪。”侧头想了一想，如何说才能不显得自己八卦，但这个话题本身就是个八卦的话题，过多的隐晦只能显得欲盖弥彰，干脆毫不顾忌，“她不像是个公主。”
“不像个公主？”谢道韫轻轻重复一遍，随后在月色下绽出笑意，“你还见过别的公主？”
琀璋讪讪，一边想一边慢慢说：“没有。不过，总觉得一个公主，不应该是这样。”
“那该是怎样呢？”
“骄傲，自信，快乐……”她想了一想，还是说了出来，“乃至飞扬跋扈，骄奢清高，哪怕是这样的。”
“道福从前就是如你所说的这般。”两人转过游廊的一个弯，月色从屋角肆无忌惮地倾泻下来，地上如同落了一把碎玉。“只不过逐渐的，经历了一些事情，她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谢道韫的脸笼在美丽而忧伤的月光之下，表情平和，语气轻缓，“或许是我们王家的错，让她从一个大可以永远高高在上的公主坠下神坛，变成了一个需要小心翼翼地对待婆婆和丈夫的妻子，甚至连一般人能够得到的东西都再也得不到。”她略微皱了皱眉，“可是阿姑与献之似乎也没什么错，公主下嫁，不是他们的主意，但阿姑的内侄女郄氏被黜后郁郁而亡，献之终生落下腿疾，这些却都是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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