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着他似乎已经平静了一点的样子,心里总算是松了一松,想着自己的嘴也没有白流血。但还是不能确定他是否不会去找苻坚报仇,于是便大着胆子,想要再劝一劝。
“我知道,清河公主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感觉到他怀着自己的手臂松了一下,琀璋趁势直起身,语气悠悠地说,“但是,人活在这世上,生死有命,可你还有未完成的大业,所以,你能不能……至少当下,苻坚还不能杀。”
她自幼是在一个坚信命运的环境下长大的,认为死生在天,认为天命不可违,所以久而久之,也就将生死看淡了。但是不久前谢安的死,让她头一回感受到面对在乎的人的死去,心中竟然是如此难受。即便再相信天意,也忍不住要唏嘘一阵。何况以清河公主对于慕容冲的重要程度,他一定比不久前的自己更难受千百倍,所以此时自己口上虽然这样劝他,却也心知肚明,这劝解是多么的无力苍白。
一面苦口相劝,一面又怪自己其实是如此残忍,竟让一个人连为至亲之人报仇也不得做。
琀璋手指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而语气静默温和:
“答应我,好不好?”
四遭沉默,静候回应间,她忽觉手腕上一紧,蓦然抬头,竟是慕容冲突然牢牢擒住了她的腕。
且是这样牢固,这样不可逃离。仿佛是用了九成的力气,只要再加上最后一成,就能轻易将自己的手腕捏断。
他的眼中一无方才柔情,又不似之前怒火滔天,只是淡淡冷意,薄薄悲凉。
琀璋不由疼得眉头微皱,却不敢挣扎。
他的手常年习武拿剑,却全无一点厚茧,纤细修长,不知道的只会以为这是一双惯常捻棋弹琴的手。天生丽质难自弃,他这种人,大概就是这句话的最好诠释。
可直至此刻,自己才明白过来,他不光是美貌动人,更是浴火的凤皇,即便外表再温柔,美丽,极具吸引力,内心,都是热烈疯狂,充盈着七情六欲。
他和谢琰,是这世上完全处于极端的两种人。
慕容冲握着她的腕,一言不发,微一低身,从案底下取出了一幅泛黄的画卷,才慢慢松开了她的手,铺在案上缓缓在她面前打开。
画上女子不过十四五岁,美丽温婉,笑容动人,一双凤眼与他倒有七分相似,只不过眼下多了一点泪痣,便显得多了几分柔弱,少了几分戾气。
这颗泪痣,若是容貌的女子得知,也不过是添了几分妩媚,可是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得知,却是极为不详,是注定要因为这一张脸而受苦受难一辈子的。
琀璋心中一跳,多少猜到答案,却不敢相信地问:
“这是……”
慕容冲看着画的目光无比的温柔,且是那种孩子般单纯地温柔,声音却沙哑而伤恸:
“这是……我的姐姐,清河公主。”
琀璋不敢多说话,便见他一动不动地望着画继续说道:
“姐姐待我很好,小时候,身边兄弟姐妹虽多,我们却是最亲的。”直至此刻,他真正地提起清河公主,倒蓦然平静了下来,只是这种平静太吓人,就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他顿了顿,说,“还记得大燕灭亡的时候,是她捂着我的眼睛,对我说‘凤皇,不要看,你只要记住,总有一天,让把屈辱赋予慕容王族的人,尝到百倍,千倍的痛苦。’……”
琀璋鼻一酸,只觉得眼中有湿润感,僵硬地伸出手一摸,触到脸颊有一滴冰凉液体,放在眼前看了良久,方感叹这就是眼泪。
苦涩,而冰凉。
然后,她的耳边忽的响起他咬着牙说出的一句话:
“我……答应你。”
噙着眼泪愣愣相望:
“你,你说什么?”
“你让我不杀苻坚。我答应你。”
他这样说,整个人拼命压着愤怒而微微颤抖。
琀璋却不再觉得可怕,而是……心上有细细密密的痛。
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一开始,便是自己招惹了他,虽是天命使然,可是他又知道些什么?自己凭什么拿着天命的借口,逼得他连想做的事都不能做?
就算是天命,也凭什么?
忍不住将手慢慢地抚上慕容冲的眼睛,那再次充满赤红的凤眸之中有氤氲的雾气,看不清是泪,还是恨,或是对自己的怨,她只觉得是这雾气让自己忍不住心痛。
心痛得……不忍心看。
一出声,也如他般低哑酸涩:
“对不起……”
手心下的眼睛终于在黑暗之中放肆流泪,琀璋只觉得自己掌心一阵凉意,指缝中渗出他的眼泪,竟有千斤重,叫她几乎就要承受不起。
她朝他靠近一些,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背,一下下拍着,像安慰一个孩子。
“姐姐……姐姐……”
他从未有过的无助语气,落在她的心上,搅得她心口抽搐,几乎要痛得晕厥,差一点,就要和他一起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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