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是不是之前已经开过赌，这会儿正值换场休息，落尘两个坐了老半天也不见台上有什么动静，倒是有几个侍应在席间来回穿梭，给客人们送了不少以供消闲的茶点之物。
红泥嗅嗅鼻子，见那茶点貌似不错，便既来之则安之地解起馋来。
落尘枯坐无聊，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说闲话。
就着同场的客人评头论足闲扯了两句，红泥忽然发现，满室上下，只他和落尘带了“奴隶”。
所谓奴隶，并不只是售卖场那里与人台上台下的区别，根本在于，究竟是身有自由的人，还是被打了标记，作为他人财产的物化存在。
虽然他们买的这些叫“炉鼎”，但也基本不脱奴隶的实质。
场上的客人也有结伴聚众而来的，同伴之间似乎也有尊卑之分，但是没有发冠上插着的那一根黄绿色草标，和眉尾的一道墨色月牙印。
红泥闭了嘴，暗语传音问落尘：“我说，你既有意让老魖将人送走，做什么又特意留下几个来？待会儿当真要拿他们添了彩头，赌人玩？”
落尘不曾正面回应，反朝他问了一句：“你难道不是因为看出了什么，所以才让人领着往赌场里钻的？”
“啥？”红泥拈点心的手半途停住。
“没什么。”落尘见他没听明白，摆摆手示意对方继续忙自己的。
莫名其妙开了个头便没了下文，红泥倒是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一边继续启动运输模式，将点心丢进嘴里，一边暗中追问道：“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赶紧给本大仙说说明白。”
落尘见他有心刨根问底，只得回道：“我以为你是看出了身后这几个有别他人，方才起了一探赌场的心思。”
“呃？”红泥一怔。是他提议来赌场的没错，也是因了言语试探下“炉鼎们”面色变幻之故，不过——“你看出什么特别之处了？”
“嗯，应该是与旁人稍有不同的。”落尘遂将自己因何起疑的始末说了。
之前他也并没多想，只当红泥提出了一个可供打探消息的地方，便跟着来了。直到楼上楼下地赌了好半天，这才渐渐看出些不对来。
世间传有相人之术，都说这嗜赌之人往往能从面相、手相上便可看出一二端倪。譬如，额头平窄乃至凹陷，譬如低眉压眼或有上三白者，又譬如无名指与中指长短追齐的，等等。
落尘倒不是因为通晓凡尘相术，而是此行原本带了目的来的，一边表面佯作游戏玩乐，一边难免暗中观察周遭的人和事物。
楼上楼下这一通转悠，多多少少便看出了这赌场上下各色人等大致有些什么不同，便是这赌徒之间，他也觉得未必全都是一个模样。
不谈个例，只作泛泛而论，这嗜赌之人之所以嗜赌，自然是因为怀揣投机心思、意念偏颇之故，所以，从言行举止上，的确会表露出一些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先说这散台上流连不去的人。
选择散台的人，一般都是些身家不厚、赌资不丰的，是故只能借以小打小闹的项目聊以慰藉。散台游戏多为即买即开型，沉迷于此者，心绪很容易跟着频繁波动，并且难以不动声色。久久滞留、盘桓不去，除了沉迷于赌，还因为心智欠缺、手段不行，以致输多赢少，既未能达成目的满载而归，亦未能积攒资本，踏入更大的赌局之中。
是故，短视、冲动、喜怒容易形于色，是这一类人的基本特征。且因着眼于蝇头小利患得患失，频繁遭挫，最易流露颓靡之相。
提升一步，能入赌室的，除开一时运气就地攒足了资本的，自然先天身家就比散台上的那些存有优越。
由此试问，一个常年食不果腹的人，和一个饱食终日的人，吃相安能一样？
安坐赌室者，自然要比散台上的人多一些气定神闲。少耽于赌资忧虑一分，便能于游戏本身多投入一分，自然也就多了一分输赢间的思量和斟酌，也多了一份享乐其中的自在。
虽然一楼赌室的游戏形式和散台上的差别不大，以致参赌者未必能免各种下乘姿态，但是终归要比前者多了一些从容不迫和“精明”模样。
再往上，赌资成本翻倍增长，游戏形式已从简单的投注模式渐被内容丰富的对战模式所替，相应人数也由大众参与渐往小众、乃至单人、单向变化。赌局节奏开始变缓，输赢刺激点也从赌资的快速来去偏向了游戏质量的位移。
相较于筹码本身的数额增减，出入于二楼的参赌者，似乎更看重竞技较量上的输赢。
这里的赌徒与之前那些相比，本质上未必不同，但在形容气度上，却有着天壤之别。他们似乎显得更加精明睿智些，除了技术手段，似乎也懂得了攻心的重要性，更擅收敛情绪。
因为有亲自上手的项目内容，他们的手，看起来也与楼下的那些人不同。不是说无名指和中指是否长短一致，而是因操控赌具有了针对性技术要求，所以练就了相应的力量、速度和敏感度，以致手型有所变化。
就像握剑和执笔的手，会有各自不同的特征。便是同一个人，先天骨骼相似的左右两只手，若是坚持一手持剑一手握笔，长年累月下来，也会长成全然有别的两只手。
……
红泥听完落尘的一席话，几乎瞠目结舌。
倒不是觉得言语内容让人听起来匪夷所思，而是讶然于——这哥们儿刚才都干嘛了？也没见人家眼珠子乱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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