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汉一蹦二尺高,气地直吼:“那几本破书,统共都没卖上几个铜板,你当那是镶金边的书啊。”
再也受不了了,绿莺忽然忍不住红着眼圈尖叫起来:“那些可都是孤本!我娘病成那样都舍不得卖,却让你们给糟蹋了,真是两个蠢货!”她不由喝骂,越看这人越厌恶,深觉他连坨屎都不如。
她脾气一上来,李老汉便灭了火,他自来是欺软怕硬的性子。
“我跟你弟弟现在住榆树胡同最里头那个门,你抓紧给我凑银子,实在不行卖两件首饰,我就不信人家冯大官大家大业的还能去盯着数少了哪样?”他大约是懒得和她掰扯了,直接退了一步,末了还加了期限:“给你五天时间,最长不能超过八天,否则我还来找你。”
哈,绿莺真是气笑了,他以为他是谁,“你以为你想来就能进门?要钱没有,再不走信不信我报官?”
许是知道从她这里要不来钱,再一想到时间不多,更怕这小畜生真让他蹲大狱,李老汉忽然积蓄起全身力气,忍着咳喘,张牙舞爪地朝前奔去,鸡爪一样的手伸向豆儿的小细脖颈,妄图将那金锁扯下来。绿莺反应也算快,将豆儿护到身后,下人也机灵,李老汉还没近身便被人制住动弹不得,如风箱一样嘶哑的嗓子不停谩骂着,“你个小娼妇,下贱地给个糟老头子当小妾,你富贵了就不管亲爹,你早晚被雷劈死,被主母乱棒打死,满身生疮,折寿啊你个小娼妇......”
绿莺离远了站着,下颚绷紧,隐忍地浑身僵硬,她捂着豆儿的耳朵,朝下人使了个眼色,那李老汉便被几人叉着送出了冯府大门。
真的会被劈?会折寿?她今天确实不孝了一回,可她不后悔,即便将来有报应。
“姨娘,那人真的是我外祖父么?”
袖口被牵了牵,绿莺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正领着豆儿,已经往玲珑院走了,也不知何时离开的客厅。淡淡地笑着,大手拉小手,她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是,豆儿的外祖母外祖父都是极好的人,但他们早就离开人世了,刚才那个只是江湖骗子。”
“哦。”豆儿乖乖点头,却忍不住心里想道:她都两岁了,姨娘却还总当她是去年的一岁小囡囡,其实刚才那些话她也听懂了一些呢。不过既然外祖父是这样坏这样坏的大坏人,那她就当外祖父真的已经去世了罢。
见绿莺脸色不好,豆儿有心想逗她开心,遂摇起了她的袖口,娇憨地嘻嘻笑着:“姨娘,我等不及想吃寿面了,晌午饭就吃罢好不好?”
“不等晚上你爹家来了?不是说跟他一块吃么?”
“不了,我要跟姨娘一块吃,让爹爹晚上自己吃罢。”
绿莺摸摸她的头,被逗笑了:真是个傻孩子,你不鼓动你爹陪你吃长寿面,他晚上就不必吃啦,今儿又不是他过生日。
“姨娘,长寿面真的只是一根么?那岂不是很长很长?”豆儿朝左右伸直臂膀,比划了一个自以为很长很长的距离。
“是啊,连起来可达你的小床一圈呢。”
“哇,那么长啊!”
“是啊,很长很长......”
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远去,温馨的话语声被风带起,吹向不明的角落。绿莺不知的是,李老汉并没走,他还在冯府大门外,骂街声伴着咳嗽声折磨着街上路人的耳膜。不过骂骂咧咧一阵后,终于破袄子抵不住秋风,被冻跑了。
冯元觉得今天的绿莺有些奇怪,吃了晚膳后领着她跟豆儿娘俩出门逛了一圈大街,本就疲累的身子回来只想早点睡,不料她竟主动缠上来了,还真是让他颇为受宠若金。打起精神亲热了一回,本以为罢了,谁知她仍是跟藤蔓似的将他缠得死紧,他便又咬牙来了一回。完事了,等她又跟个黏糊糊的膏药似的没完没了贴向他,他便实在是有些吃不住了。
这是受了甚么刺激?仔细一想,便明白过来,说到底当年一把火让她爹家房子化为灰烬,如今她爹落魄成这样总归有他的责任,这么一想不由有些心虚和不自在。故而对于她的反常,他便开口主动问了问:“今儿跟爹都说甚么了?生气了?吵嘴了?”
“别提他了,他不是我爹,我爹早死了,当年跟我娘一块死了。”绿莺将脸藏在他的背后,声音嗡嗡地传出来。她紧紧抱着他,像抓住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她是那么空虚、孤独,豆儿最终会长大嫁人,到时候她该怎么办呢?没爹没娘,连个可以同进同出的正经夫婿都没有,一生漫漫,该如何走到尽头?
“你会一直对我好么?”终于,她撑起微哑的嗓子,将心底的话问出口。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冯元愣了下,自然而然地答道:“只要你本分听话,不做不该做的事,我当然会一直对你好。”
绿莺探出头来,将视线对上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不,不是一直,是永远,你会永永远远对我好下去么?从现在,到我老的时候,到我离开人世的时候?”
这一刻,在这个问题上她有些执拗,冯元沉默半晌,也态度认真地想了想,才说:“别胡思乱想了,你爹是你爹,我是我,我不可能卖你的,放心。”
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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