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顾其实知道自己有病,有种很严重的病。
就是看到好看的、珍贵的、稀有的东西,就会撒不开手,很想占为己有。
这种病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染上的,也许是从小见到的摸过的珍奇异宝太多了,以至于他的眼光奇高,凡物入手都如过眼云烟,无法在他心间泛起一丝涟漪。
这样超高的审美也影响到了沈君顾的所有认知。在他的眼中,夏葵美则美矣,但就像是一枚璀璨的琉璃珠,赏心悦目,却无法引起他占为己有的**。
而面前的唐九,初见时狰狞可怕令人畏惧,但越相处就越是移不开目光。像一块羊脂玉原石,外表粗犷,经过打磨摩挲,现出了润泽光洁的内在,令人爱不释手,不住地思索着想要把它按照自己的想象雕刻成如意模样。
沈君顾想着想着,忽然间一呆,窘得满脸通红。
他刚刚在想什么?怎么把唐九爷和夏葵放在一起做比较?且不说他们两人性格气质天差地别,那根本就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啊!
分明那个拜堂成亲是儿戏,傻子都能看出别有内情,他并没有放在心里的,怎么其实内心还是耿耿于怀?
沈君顾偷瞄了一下,发现唐晓正在低头拆着子辰佩上的红绳,并没有注意到他忽明忽暗的脸色,才悄悄地松了口气。沈君顾转身去仓库外面找章武,因为国宝南迁,他们也准备着一些救急的备用物事,给唐晓更换一条拴玉佩用的红绳,还是拿得出来的。
章武听了沈君顾的解释,一边神情古怪地从备用包裹里翻出一条红绳,一边忍不住压低声音道:“我说小沈子,这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吧?”
“叫我君顾,或者小沈。”沈君顾听了章武给他起的外号,不禁嘴角抽搐了几下。
“哎呀,不就是一个称呼嘛!我师父还叫我小章子呢!”章武没心没肺地说着,摇头叹道,“小沈子啊,你这又是给唐九爷找玉佩,又是给找绳子的,不是说好了要在路上趁机甩开人家的吗?”
沈君顾五味杂陈,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自从打定了主意要甩开唐晓,沈君顾就和章武说了,毕竟这种事需要同伴配合。只是事到如今,他却有些犹豫了,甚至觉得若是真的丢下唐晓,他们再见面就肯定是剑拔弩张的场面。
想到那张俊美的容颜在面对他的时候再无笑容,只剩冰冷,沈君顾就下意识地抗拒着。
“哦!我知道了!小沈子你这是在瓦解对方戒心吧?真是心机啊!”章武双手虚拍,一脸的惊叹。
“闭嘴,小声点!”沈君顾狼狈地抢过章武手中的红绳,低着头走了回去。
章武赶紧捂住自己的大嘴,他可是在戏本中看到过,武功好的人离得很远都能听到别人说话。怪不得小沈子生气,他可别坏了事了。
沈君顾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到唐晓身边,还差点因为没有注意脚下而绊倒。唐晓适时地扶了一下,才让他避免了以头抢地的窘境。
“多谢。”沈君顾局促地谢道,随后便立刻抽回了手。因为这种急于撇清的动作太过于突兀,沈君顾掩饰性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几根掉落的细长铁钉。
唐晓立刻被他转移了注意力,看着沈君顾把几根铁钉都浅浅地钉在箱笼上,拿起那根红绳在铁钉之间缠绕着,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颜色艳丽的红绳在指间翻飞,更衬得沈君顾的双手修长白皙。这双手像是有魔法一般,一条细长的红绳在不断穿引叠压着,慢慢地成型。
“知道绳结吗?”沈君顾被唐晓灼热的眼神盯得浑身都不自在,便找了个话题聊了起来。
“绳结?不就是系绳子吗?什么拴马扣、马镫结、渔人结、双套结,都很好用。”唐晓终于找到了自己知道的东西,心情颇佳地说道。
沈君顾无语了片刻,连手中编绳结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他自然猜得到这唐九爷口中的那些绳结都是用在什么地方的,想必打家劫舍拦路抢劫时用得十分顺手。
他艰难地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细节,轻咳了一声,徐徐道:“《周易注》中曾曰,古者无文字,结绳为约,事大,大结其绳;事小,小结其绳。在上古时代,人们都是结绳记事,一条麻绳之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绳结就代表了一个人一生的喜怒哀乐,或者是一个部落的兴亡。”
沈君顾一边说着,一边不停手地动作着。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静神秘。就像他并不是在打一个普通的绳结,而是在做一个仪式,让唐晓听得不禁肃然起敬。唐晓看得目不转睛,觉得仿佛只是一晃神的工夫,把铁钉抽出,调整了一下松紧程度,一条细长的红绳就变成了一枚精致的绳结。
见沈君顾朝她伸出手,唐晓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给她的玉佩编新的绳结,连忙把掌心的子辰佩递了过去,一时受宠若惊。
当沈君顾把子辰佩牢牢地拴在了绳结下面,重新递回来时,唐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的一双凤眸微弯,双目含笑地问道:“结绳为约,事大,大结其绳。那你打的这个结可真够大的。我们这是要在约定什么事呢?”
沈君顾被唐晓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得一阵心慌意乱,期期艾艾地解释道:“这……这是很常见的一种绳结,你别多想……”
沈君顾一向都侃侃而谈,很少有这样磕磕巴巴的情况发生。唐晓见状更是心生好奇,“哦?这叫什么结?应该是有名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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