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朋友的确不多,加起来总共四个,连一只手的五个指头都用不足。除了汪晓峰是她无意中结识,另外诸如裴尚轩、李君、曹雪梅都是她的同班同学,而且皆是从同桌逐渐演变为朋友。
汪晓峰听她说完自己得到的特殊优待,摸着下巴退后一步,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摇着头叹息,“黎璃,你太孤僻了。”他说的话,和裴尚轩一样。
“孤僻?那你怎么会和我做朋友?”黎璃斩钉截铁反驳他的论断,不满他的批评和裴尚轩如出一辙。
“那是上帝派我来拯救你。”他笑嘻嘻地回答,隔了几天就把她拉去了书法社团。
黎璃中学时参加过书法兴趣小组,小组长是裴尚轩,当年他的行书拿到过区里青少年书法大赛三等奖,这是他没什么亮点的读书生涯中唯一值得夸耀的荣誉。黎璃忘了自己当年练书法的理由,反正绝对不是为了把字写得好看些。
书法社人数不多,练字的同时也是练心境。不过裴尚轩是例外,他练归练,性子照旧毛毛躁躁。
“带女朋友来参观?”书法社社长邱子安微笑着调侃汪晓峰。黎璃认识这个人,号称德语系才子,年年拿一等奖学金的天才。
“我兄弟。”汪晓峰勾着黎璃的脖子,一脸忙不迭撇清的样子,“不要随便乱说,我的行情会看跌的。”
“你有行情吗?我怎么不知道?”黎璃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的胸口,转向邱子安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黎璃,想加入书法社。”拗不过汪晓峰软磨硬泡,她答应加入社团,于是打起精神展现出“积极向上”的风貌。
邱子安说着“欢迎欢迎”,侧过身把黎璃介绍给身后安静练字的其他社员。
“社团人不多,大家都用绰号称呼彼此,不用拘束。”他指着第一排憨厚敦实的男生说道,“你叫他黄庭坚好了,他一直在练老黄的字。那位美女是褚遂良,她旁边的帅哥叫颜真卿……”他一个个介绍过去,黎璃含蓄地微笑致意。
末了,邱子安忽然转向她问:“黎璃,你平时习哪一本字帖?”
她一怔,尴尬地笑笑,实话实说,“我初中练过书法,很久没碰毛笔了。”
“换言之,你并不是书法爱好者?”斯文男子皱了皱眉,态度稍许冷淡了几分。黎璃不明白他为何变脸,疑惑地瞥了眼汪晓峰。
汪晓峰赶紧上前,抢着发言,“老大,爱好需要时间培养。我们不能学清政府闭关自守,把有兴趣的人拒之门外,大家同意不同意?”黎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参加社团而已,难道还有资格认定不成?
去福州路周虎臣笔墨庄买了文房四宝和字帖,黎璃向汪晓峰抱怨书法社团门槛太高,怪不得人丁稀少,一边哼哼唧唧要他负责买单。
“要不是因为你,我有空不如看小说。”她拿着一本欧阳询的《九成宫》字帖,边走边翻看。邱子安冷冰冰地建议她这样毫无基础的人先从楷书练起,尽管觉得这位才子行为怪异,但毕竟他是专家,黎璃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
“有原因的。”汪晓峰抱着宣纸,耸了耸肩,“以前书法社成员很多,一大半是冲着老大来的。你没见到那个场面,每次社团活动,个个都吵着要老大看自己的字,所以后来彻底减了一次员。”
她咬着唇想了半天,仍想不起邱子安长什么模样。不过听说她加入了书法社团,曹雪梅倒是由衷羡慕她能时常与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帅哥做亲密接触了,听得黎璃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黎璃喜欢看帅哥,但多数情况是看过就忘,记不真切。她唯一记得深刻的容颜,是裴尚轩的脸。
裴尚轩有一阵子没见到黎璃了,打电话到寝室也找不到人,说是有社团活动。连着两三次听到同样的理由,急性子的他想当然认为黎璃在回避自己。
最后一次与黎璃见面还是她刚开学的时候,和岑雯雯一起吃火锅。裴尚轩努力回想,确认自己并没有地方得罪了她。
他不高兴了,来到上外打算找她当面问清楚。潜意识里,裴尚轩面对黎璃时有着自卑。毕竟她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天之骄女,而自己什么都不是。
黎璃考进大学,他觉得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了。以前对于她说的话他就似懂非懂;现在变本加厉了,她偶尔蹦出一两句英文,或是兴致勃勃谈起自己看完的名著、哲学书,他更是只有翻白眼望天的份儿。
裴尚轩担心有一天黎璃会与自己疏远,友情这玩意儿说起来相当脆弱,隔上一年半载不联络,自然而然就淡了。
他忽略了一件事——在分离的两年中,黎璃并没有改变。后来他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个很自私的男人,执意不放开黎璃的手,美其名曰是为她取暖,实际上真正得到温暖的却是自己。
裴尚轩在四号楼外打电话到黎璃寝室,她白天刚献完血,正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外婆在世时常说她气血不足,黎璃便一直以为自己有轻微的贫血轮不上献血,结果检查下来她各项指标一切正常。一下子少了两百cc的血,黎璃回到寝室睡了整整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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