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放晴半月,整个盛安春意盎然,气温也一日比一日高。
昨日景聆刚从太后宫里出来,经过御史台时便遇见了尉迟章,尉迟章告诉景聆,车嘉从夷洲回来了。
景聆托尉迟章给车嘉带话,想请他到平康坊的茶馆里坐坐,可车嘉却以公务缠身,分身乏术,拒绝了景聆的请求。
景聆独坐在茶馆中吹着茶面上的热雾,她倒是对这位被贬之后几年都未得到升迁的监察御史更感兴趣了。
大明宫内,贺迁正勤勤恳恳地批着奏章,他最近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明明才刚休憩不久,他倒又觉得困乏了。
李贵佝偻着腰掀帘而入,他通报道:“皇上,车嘉车大人求见。”
贺迁酝酿已久的瞌睡顿时一精神,他连忙道:“快请他进来。”
李贵轻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过了少顷,门帘再次掀开,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车嘉今年快四十岁了,十七岁便进士及第,也曾是盛安艳绝一时的人物。
车嘉先恭敬地给贺迁行了礼,贺迁见到他了很高兴,道:“仲文啊,朕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今日前来,可是夷州有什么事?”
“噢,”车嘉拱手道:“启禀皇上,夷州一切安好,臣此次前来,是有另一件事要禀报皇上。”
贺迁缓缓搁了笔,认真地看着车嘉:“仲文请讲。”
能让车嘉亲自跑来一趟的,想必不会是小事。
车嘉道:“臣昨日刚回盛安,就受到了来自镇国公府景小姐的邀约。”
“阿聆?”贺迁的眉头倏然皱起,“她与你素无交情,找你做什么?”
车嘉顿了顿道:“臣听闻在她之前武安侯就来御史台找过臣,但臣那时候还没有从夷州回来,据说景小姐与武安侯情真意切,因此臣猜想景小姐应该是在替武安侯找臣,臣怕当年之事泄露,所以并没有去见她。”
“当年?”贺迁的下巴高高扬起,“听闻武安侯在嶆城时见到了王度,这王度倒真是个顾念旧主的人,当年朕以为他与时将军一起战死在了嶆城,却不想他竟然跑去了满丘,还成为了于昊的军师,这可是你们的疏漏。”
车嘉连忙跪下,道:“是臣等当年办事不力。”
贺迁笑着,目光瞥向书桌上的一盆白掌,不动声色地说:“仲文不必急着请罪,原本在这世上,纸就是包不住火的,有些事情,武安侯迟早都会知道。”
车嘉缓缓抬头,双眼左右滚动着像是在揣测贺迁的心思,“那皇上的意思是……”
贺迁苍白的面颊上勾起一抹笑,他轻敲着桌面,忽然拿起白掌旁的剪刀,张开刀刃,悬在了一株白掌的两侧,“依照阿聆的性子,想必她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她一定会再寻机会找你,下回,她若是再请你去喝茶,你就去,并且她问你什么,你实话实说就是了。”
贺迁话音刚落,他的手边就传来“啪哒”一声,绿叶之间已没了花的踪迹。
贺迁的笑意却更甚,阿聆啊,你不是说自己是忠诚于朕的吗?如今你知道了真相,又会如何选择呢?
果不其然,车嘉很快就再次见到了景聆,只不过这一次并非景聆主动邀约,也不是在车嘉想敷衍就能敷衍得掉的场合。
建升帝五年三月十六,尚书右仆射姜宪病逝,举国哀悼。
景聆也是在这时候再次遇见了车嘉。
景聆是与太后一同前来悼念姜宪的,太后与姜宪的几个远房表亲坐在耳房,看上去哭得很伤心。
姜宪一辈子没有儿女,所以很多丧葬礼仪都是由尉迟章这唯一的学生在代办,包括来哭丧的宾客,也是尉迟章在接待。
耳房与堂屋仅有一墙之隔,屋外哭声阵阵,景聆在阵阵喧嚣中忽然听见尉迟章唤了声:“车御史。”
景聆闻声便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踱着碎步子挪到了耳房旁,车嘉身着一身素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他刚在姜宪的灵牌前磕完头,正朝尉迟章作着揖,嘴里说着“节哀顺变”一类的话。
车嘉与这位新上任的长官显然不相熟,二人只是礼貌地寒暄了几句后,车嘉就转身离开了堂屋。
景聆侧目看了看还在与姜宪的表亲们一起掉眼泪的秦太后,随即便出了耳房跟上了车嘉。
姜宪的官职高,阅历深,在朝中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因此来府中悼念他的人也多。
车嘉像是急着赶着上趟一样,走路极快,景聆穿过乌泱泱的人潮,终于在车嘉即将跨出姜府府门时叫住了他。
“车御史。”
姜府府门前的一块前坪还比较空旷,景聆见车嘉已经转过了头,自己也快步走了上去。
车嘉见来者是景聆,澄澈的眸子在这一刻微微沉了沉,心里正暗暗斟酌着自己该怎么回景聆的话。
景聆眉眼带笑,先朝车嘉行了礼:“车御史。”
车嘉上下打量着景聆,随即也展出一抹笑,他拱手道:“景小姐有何事?”
景聆朝着府内四周张望了一番,说:“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前面有家茶楼,不知大人是否愿意赏脸?”
车嘉哈哈一笑:“但凭景小姐安排。”
今日车嘉的态度倒是令景聆有些意外,她唇角噙着笑着说:“大人请。”
出府后,景聆的马车先行,车嘉的马车则跟在车后,景聆怕他会突然变卦,几次都不放心地掀帘后望,一直到二人在茶楼前先后下了马车,景聆悬在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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