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复接声：“是，先生说的不错，我夫妻二人都曾习过武，血气自然旺盛，只是如此早产，请先生仔细看看，会否留下隐疾。”
腾卿闷声道：“天气尚寒，处置不当确实容易留下隐疾，但夫人刚刚分娩完成，血气不调是正常的，在这方面不能看出有无不妥。至于脏腑宫庙，还是等夫人醒来再察看比较好。请把婴儿抱出来，我再瞧瞧。”
姬复抱起孩子，腾卿一手搭上，片刻便收，轻笑道：“孩子身体健康，全然无事，夫人似乎也当无碍，早产固然凶险之极，习武修身之人，体魄强健，母子平安，也算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姬复振奋一笑，把孩子放了回去，恭送腾卿离开，岫联一直将他送上大路，姬复早等不及，道声抱歉便去往岫联家中，翻他的藏书，想着为他的孩儿取个好名字。
姬复家中，追原已经熬好了药，端了一碗出来，平阳已醒，正看着孩子微笑不语。
二人谐笑打趣了一会儿，岫联进屋来，平阳道：“先生先生，你学识如此，快给我孩儿取个名吧。”
“何须我来，姬兄已经去我家翻我的书了。”岫联不由笑道。话音未落，门口姬复已经赶回，手里捧着十三四卷书，兴致昂扬。正翻开一本周易，哈哈笑道：“我看颐字不错，颐，唉，素，素好。利贞，利贞，平阳平阳你看这个怎么样。”姬复张着书递上去，平阳不接，呵笑道：“我适才已想好了，叫陆生。你看呢，多简单。”“陆生，陆生。挺好唉。岫联兄你看呢。”姬复梗着脖子侧头问岫联，岫联微笑轻点头。七人其乐融融。
一阵呜呜的风雪过去，已入了冬，陆生已经八个月大，平阳却病倒在床上。不知道是什么病，最开始，应该就是染了风寒，然后开始经常很累，再然后，走路也会摔倒。
本以为是生了陆生，照顾不周所致，于是各种补品上阵，却愈演愈烈。
腾卿过来给人看病，顺道登门，却发现平阳的身体已失去活力。“全身骨肉憔悴，仿佛是一种旧疾，上次却没有发现，是没有发作。若是刚刚发病，可能确实与生完孩子身体虚弱有关，病魔乘隙而入，无药可救。在下学识粗浅，无力救治，憾恨十分，无奈退去。请诸位包容。”
姬复随腾卿出村，要了几个名号，请回来的医师都没有办法，一位医师说这种症状本是从小发病甚至夭折的，此时发病一样救不了。
次年三月的一天，阴雨天气，平阳一直觉得冷。那晚，平阳睡时止不住地冷颤，姬复根本不敢睡去，只怕一梦过后，家人长逝。
“平阳。”
“……”
“平阳？”
“……”
“平阳！”
“嗯……别吵……干嘛啊，我没事。睡觉。”
困顿无力的样子。然而无力是真，困顿是假。泪水早已浸湿衾枕。
“平阳。”
“嗯。”
“都怪我，生了孩子，却送了你的命。”
“你说什么胡话，我的小陆生这么可爱，就算早知道生下她……呸呸呸，反正这样很好。”
“去找你爹爹，他那里总有更好的……”“不去。”
“那去幽州，你还记得梁大哥吗，被劫道的梁大哥，他可是医师世家……”
“不去。”
“你……”姬复说不出话来。小陆生张着手脚，恩恩呜呜的，屋外雨打花叶，沙沙不断。
“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而且，死了也挺好的。”平阳艰难地转过来，黑暗中瞳孔闪着清浅的光。“每个人都有他要走的路，我陪你走过了十一个春秋冬夏，和你生活在一起，意气风发，我和你生活的越久，我越觉得你在远去，你还有其他要走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下去。我早该死的，但是天可怜我，留了我的命，让我遇见你，我很知足，虽然你明明就在我身边，但我已经看到你在远方，走上一段寻求自己的道路。我已经学会了爱一个人，而且走完了要走的路，小陆生也有她自己的路，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有交点，却势必要分离，差不多是现在了。去，去寻找你想要的。难道你还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吗？”平阳皱着眉头，紧咬嘴唇，忍着伤心注下。
姬复没有说话，紧紧抱住了她，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那寒冷，一如现在肆虐的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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