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5年8月6日,晴,晚间无月,微风,略显闷热,次日大雨,夏邑高中废弃的旧食堂因年久失修而倒塌。
即使十多年之后,张冉依旧清晰记得这一夜,甚至偶尔吹过一阵恰到好处的微风,脑海中就会自动浮现这一幕场景。
——一名柔弱的少女摔倒在地,头顶一只砂锅大的血红手掌狠狠抓向她的脑袋,看那架势,似要直接把少女的头颅捏爆,而横亘在两人中间还有一点炽亮光芒,在明灭不定的破灯管下闪耀着,里面有着两张若隐若现的温和笑脸浮沉不定。
在漫长的岁月中,唯有这丝记忆从未被磨灭分毫,始终坚定着张冉的信念,伴他一路渡过无数艰险困厄,同样地……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乌发变成白头,每每回忆起来,张冉一颗心都如同最初那般炙热,好似下一刻要跳出来爆炸。
“啊啊啊啊啊啊……”胸口无数热流澎湃对冲,张冉似发泄般,嘶吼出声,擎着掌中一团紫芒,如疾电纵身而出。
不,门外的胡志眼中更多的是一团紫芒,没有最初的炽亮,反而像是被压抑着,只是有无数微细乱芒在内涌动。
乱芒似光似电,更似气流,开头是横冲直撞,毫无头绪,可在张冉嘶吼之后,迅速整齐划一,拖动着他向前奔去。
“冉……”这让胡志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可话还没完全出口,一只手掌压在了他的肩膀上,接着一声低叹响起。
“好小子,竟然真让他在这么短时间衍生出了第一道能力。”何七味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一人率先寻了过来,此刻,他看着场上景象,嘴上激赞,脸上却毫无表情,一对眸子更是充满哀婉与无奈,显然,他心中对这场祸事感到无力。
而这时,他眉头微微一挑,却是张冉冲了上去,掌心一团紫光于千钧一发之刻拦住那只血红手掌,无声爆开。
紫芒如游龙蹿开,瞬息布满赤鬼全身,密密麻麻,紧接着,如虫子沿着每个毛孔钻入其体内,随后,这赤鬼周身响起一声声若有若无的低哑嘶叫,充满着绝望和挣扎,如果定睛细看,还会发现混沌紫光中有着缕缕淡如烟的黑雾崩解泯灭。
很快,嘶叫停了下来,紫光散去,一具浑身带着些许焦黑的男性身体猛然摔倒在地。
“拷起来!”何七味吩咐着呆滞的胡志,自个迈步上前,走到张冉身边,“哎,也许该加派夜班的人手了。”
然而,张冉没有回答他。
张冉定定看着前方,只见那一点炽亮光芒陡然撑开,化作一团光球,接着继续涨大,两道笼着微光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这两道身影先是对着张冉拱手道谢,再向何七味点点头,最后,看向地上正抬头望来、盈着莹莹泪光的少女。
“爸!妈!”少女当先从地上爬起来,冲向面容与外头那两具死尸一样的两道人影,但下一刻,少女满脸愕然。
——她赫然从两道人形穿了过去。
直到此时,少女才醒转过来,她绝望地伏在地上痛哭,两道人影没有说话,或者说不了话,只是围上去,虚抱住她。
一时之间,张冉为之失神,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开始涌动起来,很缓慢,但很真实。
自从念力海第一次沸腾之后,鬼魂再也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念力海依托众生而生,而众生却也凭借念力海显化出种种奇妙,每当有人逝去,他们的残余念力能借主念力海短暂停留,甚至机缘巧合下,能通过种种思念显化于人世。
这种现象随着三次末灾爆发,已然成了必然,只是张冉却没有机会,他的父母在最后的最后将所有都给予了他。
——将己身残余念力燃烧,用一张临摹的《浩然正气歌》书帖和一方半缺的古砚台,硬生生造就了一颗魄级神种。
而作为护住他的代价,他们的存在从念力海完全抹灭,丝毫不留,即使再惊天动地的手段,也不可能挽回。
“爸……妈……”终于,少女轻轻哽咽,虚抱住父母,三人环首相顾,那夫妇抚摸着女儿,只是和蔼笑着,身形却渐渐消散。悄无声息,一滴清泪也从张冉眼角滑落,他微微捏紧拳头,心头微热,只觉周身也被什么抱住般,暖意洋洋。
或许相比起这少女,他才是收到最好的礼物的那个人,但……
张冉抬头望着暗淡无关的夜幕,面上古井无波,内心最深处隐隐有某样东西悄然变迁,却又像错觉,一切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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