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沉思了下:“好的,满兄,你也不是别人,老爷子的恩儿子,照辈分算,我们是郎舅兄弟,半个亲弟兄,我们一家人走了,也不能丢下你……”
就这样,陈克善带着祖母一家与李歌满一同逃荒到了故河口。祖父也许做梦也没想到,李歌满会是终身守候他身边女人的男人,否则就是打死他,饿死他,也不会答应李歌满跟他一起逃荒到故河口来。
“满哥啊满哥,满哥你真傻,不喝好喝的土鸡汤了走,许七友许七友的砂罐土鸡汤煨得多可口多好喝啊,可是到了家的手艺。只可惜,她不煨给我喝,我幺姑煨给我喝,我幺姑可是得了许七友真传……真传……”
“满哥啊满哥,你以为我啥都不晓得,其实我啥都晓得……”
“满哥啊满哥,你才真正的遗憾,你这一生成全了我这个千岁爷,你一辈子打单身,没成个家,没得个后,怎么划得来啊?满哥啊满哥,相比你的人生我的人生比你圆满,我的子孙终究一天会忘了你。许七友也不会提到你,满哥啊满哥,你是傻子还是君子?满哥满哥啊你是君子君子,君子成人之美!”
……
祖父一个人嘀嘀咕咕的没完没了,嘴巴里呼出的都是冷气了。
小姑得了祖父心想,立刻通报祖母,祖母就赶得一群散养的鸡到处乱飞,好不容易捉了只乌色老母鸡,交代小姑用砂罐放在灶里煨。放点生姜八卦桂皮一起煨,赶紧煨。祖母边交代小姑边自言自语:“这老头子怕是要死了,生前饿怕了,死要当个饱死鬼,喝得土鸡汤快活快些死。”
真不知道祖母对祖父会如此的仇恨,即使生死相隔,也不能溶解。
小姑听从祖母的安排,用砂罐给祖父煨了一罐鸡汤,端进房间,给祖父喝。
祖父十分高兴,接过土鸡汤,用鼻子闻了闻,香,是那个味道,祖父微笑着,端起砂罐,仰头就喝。祖父那样一个平时一点生气都没有的人,脸苍白得像纸一样的人,那一刻,不知咋地,红光满脸,还发出大声的叫喊:“好香,好香啊……”
实在不是啥好兆头,用乡下的俗话说是回光返照。
确实是回光返照。小姑刚走出祖父的房门,只听见桄榔一声闷响,似乎砂罐落地上了。小姑听见闷腾一声响,忙回过头一看,祖父已撒手人寰,一砂罐土鸡汤还没来得及喝,就落地上了。
小姑哪见过如此的生死场面,吓得尖叫一声:“爹……”
二叔,四叔正好也在家,闻声跑进祖父房间,只见祖父已从床上摔下来,砂罐落地上打碎,土鸡汤泼了一地。祖父嘴巴张得大大的,一罐土鸡汤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还是喝了几口,都不晓得。看地上泼的鸡汤量,可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最多也只喝上了一口。
爹……
爹……
二叔与四叔都惊呼祖父,爹,爹……祖父没有了声息,去了!
为何祖父死去时,嘴巴张得大大的?二叔与四叔望着祖父死去时张得大大的嘴,十分惊奇,都不伤心,而是私下讨论。
二叔说,祖父之所以死了,嘴巴还张得大大的,是因为没喝到鸡汤的缘故!四叔说,不对,祖父之所以死了,嘴巴还张得大大的,是有话想说,没来得及说。
小姑可没时间研究祖父为何死了,嘴巴还张得大大的。捂着脸哭,望着祖父与地上的土鸡汤,哭哭啼啼地:“爹,爹,您就把土鸡汤喝了再去啊,您怎么不早说您想喝土鸡汤啊,幺姑就早点给你煨好啊,爹,您怎么一口也没喝上啊……”
二叔是祖父最疼爱的儿子,小姑是祖父最疼爱的女儿,他们两都给祖父送了终。四叔,这个性情与祖父最相似的不出息的儿子,也给祖父送了终。祖父望着他们,张大着嘴,微笑着去了。
祖父死后,摊在堂屋中间的席子上,嘴巴还张得大大的,怎么摸也张着摸不拢。到进棺材埋了,嘴巴还张着。祖母见着祖父死了一张嘴巴都不闭,张得大大的,不仅大骂,这个老东西在生饿怕了想当个饱食鬼,没想还是个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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