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既然有了方向,掘突迷惘焦灼的心态就放松下来,加上又一天的车马劳顿已然很累,于是便在晃动的车身中打起盹来。正当他迷迷糊糊之时,忽然听到车夫兴奋地喊道:“镐京到了!”他揉揉眼睛,把头探出窗外,一面巨大的夯土城墙映入眼帘。城池背对着夕阳,投射出巨大的阴影,迎着马队扑面而来。
现代国内留存较好的古城大多是明代的遗存,基本都包上了青砖,像镐京这种中古以前的纯夯土城池仅在文献中留有只言片语。掘突——更确切的说是贾汉卿——算是大开眼界。他望着沧桑城墙上一层又一层的水平夯土印迹,喃喃自语地念起《考工记》里周人建城的记载:“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眼前这座九里见方的西周都城虽然比现存的西安古城大不了多少,但对于古人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工程。
掘突从侍官口中得知,马车经过的是东三门中的克门,位于东北角,相传武王克商,从此门班师回朝遂得此名。正东门为伐商出征之门,遂名伐门,东南门为九鼎出入之门,遂名鼎门。过了克门后,马车驶入九纬中一条东西大道,虽然比不上北京的长安街,但也宽得可以九辆马车一起跑。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街上人影稀疏,灯火阑珊,城里安静的都能听得到马蹄的回声,毫无现代人夜生活的半点气氛。远处一些黑绰绰的影子仿佛是高楼,里面依稀透出几点鬼火一般的光点,这占据全城制高点的地方想必就是王宫所在吧。马车转过了几条街道,停在一座气派的府宅门前。
掘突下了车,刚想揉揉坐了一天的屁股,一看周围人个个拘礼的样子,只好忍住。他整了整衣冠,跟着大家走了进去。虽然黑暗中看得不是太清楚,但大体还是能从大门中感觉得到这宅子的高贵,毕竟府邸的主人是当朝重臣,而且还是诸侯。
过了大门进了外庭院,其他人都小步快跑起来,掘突反应过来这是古人的礼节“庭趋”,只好也跟上,心里暗骂都快睡觉了哪来这么多臭规矩。然而他隐约觉得气氛不太对,因为晚上没什么大人物的话确实没有这么讲究的必要。
与此同时,他闻到了火的味道,抬头一看,二门里面的天空已经被照得发红。随着这道门的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内庭院,以及两边排列的五十把燃着熊熊烈焰的火炬。光影闪烁,斑驳地映照出对面堂屋里正襟危坐的人们,当中的正是他的父亲!
看来掘突今晚是没法安稳的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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