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是阴森森的天色,书房里的光线更是沉晦,楚王才喝了碗苦盎盎的药汤,身上搭着件半旧的石青素面氅衣,一掌摁在胸口,颤着肩膀尽力克制着嗓子里的灼痛,咳了好一阵儿,抬眼见帘子掀开,墨姑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连忙半竖了手臂阻止她靠近,仍是闷闷地咳着,听说世子妃候在门外,才让墨姑领了进来。
自己拢着氅衣到了窗前,敞开一扇通风,又才坐回书案前。
旖景进来时,依然闻到屋子里浓郁的药味,夹杂在檀香里,不减苦涩。
“是媳妇粗心,竟不知父王染疾。”旖景福身下去。
楚王先喊了免礼,又指着一边铺好紫毡的椅子让旖景坐下,带着笑意说道:“无妨,是我有心相瞒,你当然不知,既知道了,可得小心口风,免得祖母操心。”又提起虞沨:“往年秋冬,他是最易受凉的一个,谢嬷嬷一入十月就如临大敌般,眼下有景丫头在,想来是更妥帖的。”
旖景微微脸红:“媳妇年轻,只怕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好在谢嬷嬷和杨嬷嬷都是极稳妥的,这回世子去冀州,媳妇放心不下,让了谢嬷嬷和罗纹随行。”
楚王微微颔首,目光里带着满意,这才问道:“你今日来,可是因为二郎聘礼的事儿?”
旖景来前已经盘算了一番言辞,这时只带笑说道:“父王身感不适,原不该为这事烦扰,不过世子不在家,媳妇年轻,生怕有考虑不周之处……”
“无妨,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来。”
旖景微沉吟了一阵,打量楚王的面色,见他眉心浅蹙,眼底难掩疲惫,许是因为心事郁结,晚上睡眠也不好,眼睛里隐隐透出红丝来,心下莫名就是一阵酸涩,那些盘算的虚话就全抛在了脑后,还是决定一抒胸臆:“媳妇觉得二婶当真是得寸进尺,这些年来,他们一家虽住在王府,可王府终究不比普通人家,就算换作别家,兄弟手足们住在一起,一应用度、婚嫁是由公中出资,也是有陈例可依的,各房再有增添,那是各房的事,不过得有前提,各房的俸禄、收入也得上缴公中,二叔有镇国将军的爵位,原该分府别居,因为祖母宽容,视二叔一如亲出,又担心府里没人掌管中馈,才容二叔一家住在王府,却也只是暂时,因王府不似普通贵族,将来也不会有分家分产的事儿,自是不好让二叔上缴俸贡,可二弟婚礼,由王府设宴倒是小事,却连聘礼聘金都由王府一力承担……媳妇实在认为不合理法。”
这话说完,旖景见楚王眉心蹙得更紧,只神情却没有半点不豫,再是一鼓作气:“父王与世子都不是狭隘重私的人,从不与二叔他们理论,也是体恤着祖母的心意,不愿祖母为难。这些年来,二叔一家吃穿用度皆由王府供给,若他们不怀别想也还罢了,偏偏又是心怀叵测,媳妇心胸不如父王与世子宽广,想到母妃与世子是被他们所害,他们还如此贪婪,真不愿让二婶这回趁愿。”
这话未免触及楚王心中伤口,忍不住又是一阵闷咳,见旖景欲上前,忙伸手阻止,接过墨姑递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又再颔首:“继续说。”
旖景深吸了口气,等楚王平静下来,才继续说道:“不过二婶已经将礼单递给长史司,应是得了祖母准许,父王担心一旦否决,祖母难免会受二婶烦扰,又因祖母良善大度,从不在钱银上计较,只认为家宅安宁才是福泽……可媳妇认为,母妃的仇不能不报,有朝一日,必然会使真相昭然,若是那时,祖母得知二叔早怀恶意,想到这些年来待他们的好处,只怕更会伤心,有的事情,也许该渐渐让祖母有些准备,到时事发,才免得祖母大受打击下……媳妇是怕祖母难以承受。”
其实这些事情,虞沨与楚王也早有商议,过去也曾尝试着暗示老王妃,但老王妃笃信虞栋,不说别的,冬雨那一件事揭穿,换作别人一定会心生孤疑,对虞栋一家心生忌防,老王妃却坚信是冬雨信口开河,半点不生怀疑,楚王父子也担心把事说得太明,别说没有证据老王妃必不会信,就算信了,怕也会大受打击。
可以想见,当老王妃知道正是她当年笃信谢妃,受其蛊惑,强逼着儿子纳妾,结果被虞栋利用江氏之手毒杀儿媳,险些连孙子也没保住,十余年间,又将谢妃之子视若亲出,更把虞洲兄弟当作亲孙子般疼爱,说句养虎为患也是轻的,老王妃一旦知道真相,必然伤心欲绝,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受到这般打击,就怕在气愤难解又愧疚不安下染了病症,反而伤及自身。
楚王忍不住叹气:“这事是说来轻巧,景儿既然说出这番话来,必然深悉祖母的性情。”
旖景颔首:“原本媳妇也觉得不易,可是经了谢三太爷的事儿,倒启发了媳妇,若说前事,真难说服祖母尽信,不过人情事故随着时转星移变化,或许慢慢能让祖母明白二叔与二婶的贪婪,三太爷从前在祖母面前也好,诸位舅公面前也罢,何尝不是谦逊和气,日子一长,一样露出了贪心,祖母看在眼里,不也厌恶了三太爷?二叔虽能隐忍,二婶的气性却大,就说聘礼的事儿,若媳妇与她论理,她说不定就会恼羞成怒,与我当面争执起来,祖母再怎么顾及二叔,私心里还是偏疼父王与世子。”
楚王听到这里,眉心才渐渐松开,眼睛里笑意更增。
“媳妇倒不怕与二婶斗心眼,也不担心担个小器爱财的名儿,家里有祖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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