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九所在的这处别院依山傍水,外有梅林十里,内有花圃三围,风景极为雅致。
如此雅景当然不是孤例。
在薛家别院以东,还有十几个长安官员购置的别院,这也是为什么严斌等人会出现在薛九的院墙外。时下长安的公子贵女也好,皇子公主也罢,亦或是那些文人骚客,都喜欢外出踏青游玩,也就催生了别院修筑之风,引得达官贵人争先抢住。
太原公主在,其他人就比较局促。
一行人走进梅林后,由随行的婢女仆从安置案几坐垫、布菜斟酒,另有研磨铺纸的,显然是打算在这儿开一场小诗会。
而那个挨了打的少年孤零零地仰天躺在雪地中,鼻青脸肿,双目无神。
本来薛九并不想管人家的家事,但无奈严斌末尾的那句话令薛九十分在意。一个严家的庶子,怎么就惹了太子白眼?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且是能在大庭广众下敞开说,薛九却不知道的玄机。
如此一想,薛九屈指弹了一枚石子到少年身边,又朝他呲了声,示意他看过来。
少年不动。
咚。
这回,石子直接砸在了少年的脑门上。
然而少年还是不动。
嘿?!薛九来了脾气,撸起袖子就翻过围墙,之后一溜小跑到了少年跟前,将他拎起来,貌似好心地提醒道:“落雪天要是呆在雪地里久了,筋骨会被寒气入侵,年轻时不觉得,到老了必然要腰酸背痛腿抽筋的。”
默不作声的少年回头看向薛九。
其身子被薛九拎着,脖颈转后,明显的狼顾之相。
“我大概懂你为什么不被严斌所喜了。”薛九扁了扁嘴,提溜着人往回走,“当然这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个好心人,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而已。”
把人轻松地拎回院子,薛九便将炭火拱得旺了些。
正如她死前对太子说的那样,她是真的不记恨太子,身在东宫,就必须要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决定,否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秦令九的记忆对薛九而言,更像是隔纱望月,雾里看花,爱与恨并不是那么地清晰。
可问题来了——
薛九如今以薛家嫡长女的身份入长安,哪怕她不想插手朝野皇族之间的争斗中,也会被迫卷入。以从前秦令九的性子,大抵是阿弥陀佛,得过且过,若是以薛九的性子,恐怕就是血溅三尺,遇神杀神。
当然,是别人的血。
好在眼下的薛九是两种记忆和性格融合过的薛九,她既不会掩耳盗铃地忽视眼前的危机,也不会莽撞冲动地只挥拳头。
所以薛九才要搞清楚以前自己忽视的那些细节,好在即将到来的长安之行中,保全自己。
炭火的暖意让少年两颊酡红,见识过薛九的力大无穷后,他乖巧老实得如同只鹌鹑,缩在炉火边,一言不发。
“除了狼顾之相,你还有什么地方惹人厌了?严斌该是你兄长吧?”薛九一手握着铁钎子,一手托腮,偏头问少年,“不说也没关系,你在我这儿烤会儿火,等他们诗会散了,再偷偷从后门溜回去就可以了。”
说归说,薛九转头开了食盒,放出了香味诱人的美食,坐在旁边大快朵颐起来。
咕噜。
少年的肚子毫不意外地发出了渴望的叫声。
然而薛九权当没听到,手不停,嘴不歇。
“我是严家庶子,严令。”少年沙哑着嗓子说话了,“曾在东宫当差,先太子妃因疾薨逝后,被杖责出了东宫。”
原来如此——
薛九了然停箸。
李昶和皇帝大概都不愿意传出秦令九自戕的事,所以才找了这因疾薨逝,只是她死了,又与这严家的庶子有什么关系?
她那鹤顶红找的是秦家的门路,与东宫没有半点干系。
却听得严令继续说道:“随我一并被杖责出宫的,还有典膳局的几位掌固与药藏局的药僮们。他们是否治病不力,我并不清楚,但他们在出宫后皆有去处,而我就只能回到家中,自然也就被白眼相对。”
单就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薛九就发现了严令聪明之处。
他可以在寥寥数字中猜到薛九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也能竭尽全力地坦白陈情来满足薛九,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薛九将面前的菜往他那头一推,接着招了招手,问:“长安现在不太平?看你兄长他们,可不像是单纯外出赏梅的样子。”
严令吞了吞口水,目光在薛九的手上停顿了几息,旋即挪开,边走近边回答:“是,长安不太平,太子殿下被参了暴戾成性的罪名,如今正在东宫闭门思过,而秦家……”
秦家的事传遍了长安内外,想来也不用他细说了。
“说下去。”薛九却撑着头,垂下眼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我刚从乡野来到华阴郡,往后也是要去长安的,少不得要熟悉这些事,免得什么时候犯了忌讳都不知道。”
可能是薛九这时候的气度把严令吓着了,他接连打了十来个嗝,勉强咽了块烩鸭脯和一碗汤,才接着往下说。
“秦家嫡支满门抄斩,旁支悉数流放岭南。”
“朝中秦家门徒无不自危,纷纷陈情陛下,誓与秦家划清界限。”
以严令的身份,能知道的,也就是明面上的这些事,再多也没有了。
薛九不勉强他,由着他继续在厅里吃饭,自己则去了隔壁书房写字。白日里薛柏耀给她留了颇多的学业功课,都是些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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