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待就是两年。然后父亲拜托一个他都不认识的去羊城打工的远方表姐带着他一起前往羊城。
零几年,出行都是绿皮火车,哼哧哼哧地慢慢行走。小小县城到羊城要坐长达三十四个小时。
去羊城务工的人很多,他们并没有买到坐票。一张成人站票,加一张半票。
他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表姐窝在车厢链接的地方,屁股下垫着的是他母亲买的背了很多年已经有些破旧的蓝猫淘气。困了就趴在膝盖睡一会儿,渴了就从包里拿出矿泉水。
浓郁的汗臭味,泡面味混合着,很刺鼻。第一次坐火车的他就这样蹲坐在小小的角落里,跟着摇摇晃晃。
密闭的空间和难闻的气味让他脑袋昏昏沉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难熬的三十多个小时的。
身旁的表姐总是关心地问他饿不饿。在得到七八次不饿的回答后,表姐终于忍不住自己泡了一桶方便面。闻着旁边方便面的味道,他一阵恶心。
看着他十几个不吃饭又不能睡觉脸色苍白的样子,表姐奢侈地给他买了一袋牛肉干。
他小口小口咀嚼着。
一瓶水,一包牛肉干,一夜未眠,三十四个小时。
第一次坐火车的他,从此厌恶上了坐火车。
然后一下车,他就吐了。吐的昏天暗地,眼泪鼻涕直流。
感觉胆汁都要吐出来了一般。
坐摩托车去到羊城父亲开的一个苍蝇餐馆后,已经是十二点多了。
在他三岁离家几年未见过面的父亲甚至没有与他打招呼。他也没有看到他的母亲。一个大着肚子的阿姨,亲热地给他煮了一碗清汤挂面。他将面吃完,意犹未尽,把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晚上睡觉是饭店的木椅左右相像,六张椅子加一块木板。
他的父亲与他,两个人,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躺在简陋的床上久久无言。
最后还是父亲开口,问起家乡那条河。问起双目失明的爷爷眼睛是否好点,和奶奶身体是否康健。
问一句,他答一句。
爷爷眼睛,家里卖了牛做了手术。能看到点了。但是因为戒不掉辣子,偷偷吃辣子,所以又看不见了。
两个老人身体都很好,没有生病,就是奶奶还要种家里那么大一块地,有很繁重的农活。
至于家里那条河,水越来越浅了,以前还能游泳,现在像样的水潭都没有。要游泳只能往上游走很久很久。
大伯家重新修了个猪圈,养了几十头猪,粪水直接排到河里。其他人垃圾也都往河里扔,以前能够直接喝的喝水虽然依然清澈,但从河里捉回来的鱼都没人敢吃了,只能养着或者喂猫。
他们那一夜讲了很久很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多久睡去的。
一连生活了几天,他都没有问母亲,父亲也没有提起。
他跟着大肚子的阿姨一起给餐馆客人端菜,倒水,写写菜单。
然后就是开学了,因为以前在乡村,教育和这里不对等,所以,他降级了。
又因为家里太忙缘故,所以他住宿了。
小学虽然极少有学生住宿,但学校还是有一间六人的宿舍。
住宿后,很荣幸的,这间宿舍被他一人独享。
以前衣服都是母亲洗,去到舅妈家后,有表哥。现在他只能自己学习洗衣服。
夏天的衣服比较好糊弄,虽然校服是白体恤,但因为天天出汗都要换洗的缘故,往水里一扔,甚至都不用洗衣粉,搓几下拿起来拧干他就可以直接晾起来。
他有些喜欢住宿生活了,因为一个人住,没有人约束。
因为三块五一顿的饭菜里总有一样荤菜。
肉,以前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一次。
他还记得他以前在老家母亲还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他的生日,母亲买了一块肉回来。因为怕放坏,所以所有肉都会切了放调料炒熟然后装在瓷盆里。
那天中午饱餐一顿,母亲下地劳作后。他嘴馋,翻碗柜拿肉吃。结果脚下一滑,端着瓷盆的他整个人从凳子上摔倒。
很少哭的他一下就大声哭了出来。
并不是疼的,而是心疼吃了一顿的肉全部洒在了地上。
他一边哭,一边将肉从地上捧起来装回瓷盆。
可是这肉已经沾满了泥土。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母亲打,也是最后一次。
学习优异又懂事听话的他,从来没有被母亲打过。
可是这一次他被母亲那着竹节打得很惨。
可是这一次被打的再疼他也没有叫出声来。
他只是默默看着母亲打完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把瓷盆的肉放在水里冲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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