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光明宫,明镜台。初秋的晨光薄薄的,如同褪了色的金箔,让人眼前时刻像是蒙了一层矇昧的晕。
前面引路的女侍身着暗红色洒袖和粉白襦裙,腰间系着同色系的流苏,一路飘飘悠悠走过长廊,时而经过雕花镂空处便有日光跳跃在她身上,映得她一身斑驳——不知为什么,跟在她身后走的鹿九看着这一幕却一恍惚,心里突兀地漏了一下。
太像是血了。鹿九握住匕首的手指收紧,脑海中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几天前夜秦国公府紧闭的大门,青铜兽头口衔门环,遍身浴血,冷冷睥睨着脚下身首异处的贵族,满地狼藉。
那头颅被她一路带回了宫中,昨日回部之前已呈给了鲤部备案,尸体是龙四处理的——这种善后的脏活一向是他的,怕是草草包了丢在了哪个山高月小的乱葬岗。
而今日要呈给教皇的,是夜秦先国公从不离身的匕首,名为
“秋露”,据传是中州天机阁磨心大师圆寂前亲手所制,四寸半长短,雪白的鞘包裹着细韧的刀,靠近眼睫几乎能感受到静止锋刃带来的压迫——暗杀了诸如国公王储一类的头面人物,除去验明正身的头颅,大光明宫的人都会带回一件那人的随身心爱之物,通常都是兵器或者玉珏,亲手呈给教皇,据说是宫成之日就留下的规矩。
鹿九忖度着来殿里应付完差事就去寻野米,特意早早就出了门,一路走来,到了明镜台外仍是时辰尚早。
女侍回身向她低头一礼,温声谦卑道:“圣君正在梳沐,请小君在此稍候。”鹿九颔首还礼,目送她翩跹走远,身影隐没在回廊四围葳蕤茂密的草木里。
梳沐……吗?教皇向来少眠,晚睡早起,勤于修炼,上了年纪精神头却是越发矍铄。
一般来说这个点儿,他应该是将将从冰室修完早课出来才是。鹿九心下的一点疑惑在看见颜殊的时候——说不上是消散还是放大了。
鲤部卫首颜殊,是个深目高眉、肌肤如蜜的莎臣女人,她迈着莲步款款下了明镜台,向鹿九走过来,深红色的裙裾波浪般地起伏在身后。
棕色瞳孔映着阳光,看起来几乎是金灿灿的,眯起来的时候像餍足的猫。
流言说她之所以能如此年轻就坐上全教
“监察之首”鲤部的头把交椅,靠的就是一手诡谲的魅术,和她这具据说能让满天神佛都欲仙欲死的身体。
“这不是鹿九儿么?这么早?”颜殊的声音不同于大多数女人的清亮婉转,有一种特殊的沙哑柔软蕴在喉间舌尖,格外具有辨识度。
“颜大人。”鹿九侧身颔首,挺直腰背,垂了眼睛。
“你这嗓子……我看了简报,说是夜秦的毒?还未大好吗?”颜殊走近,一种沉而浓郁的香气极其有侵略性地向鹿九涌过来,几乎让她要退了半步。
“谢颜大人,属下无碍。”
“一会儿见了圣君,可别提这茬,仔细他责你胡来。”颜殊涂着丹蔻的手指点了点鹿九,金棕的眸子里闪着戏谑,
“和萧承允家的小四儿比,你一个鹿卫的暗刺,反倒是更像冲锋的明杀。那小子本就惫懒,这下正好,活不用干,人也好不用回了。”鹿九默了一会儿,无话可说似的垂首,哑声道:“江大人昨日就责备过属下了……属下知错。”颜殊掩唇轻笑:“哦?江大人倒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这么紧赶着去西川还特特留下来等你喝茶……这份心,真让人不忍辜负。”鹿九默不作声地呼出半口气。
这女人……的确是手眼通天。似乎就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她暗暗紧了紧握着秋露的手,近乎是强行克制了自己想去摸一摸腰间誓首的冲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养成了这样的小动作,神经绷紧或是陷入沉思时,总喜欢去摸刀,也不拔,就是手指在刀柄滑过来滑过去,如同在挑逗一只半睁眼的幼兽。
“这把秋露,看着纤秀,可实在快得很,我从来只听过传闻,如今见了还真是……”颜殊的裙裾在鹿九四周画着圈,像是某种古怪的封印,让人几乎生出了被困住的错觉。
她红艳艳的指尖划过秋露象牙白的刀鞘,一触及分。
“啧……它这些年怕是都没有机会出鞘,藏锋藏得过了,犹如鬼蛟渴血,听着……真让人胆寒。”颜殊低沉沙哑的喉音飘在鹿九耳边,像是某种蛊惑,或者警示,让人在迷乱中仿佛看见一线清明,可是那闪念消失地太快,如同陡然沉没的吉光片羽,空留一片让人不安的混沌。
鹿九极力想抓住那个溜走的闪念,下意识追了一句。
“颜——”谁知颜殊陡然回身,背对鹿九,如血的裙裾扬起来。
“来人!圣君这就要传见了,你们让小君站在这儿干等着?”她冲着二十步开外镇守明镜台的蛟卫大声责了一句,威严而凌厉,跟之前鹿九耳边猫一样柔而鬼魅的声音几乎判若两人。
两名高大的蛟卫应声而来,银盔银甲,行走间肃杀铿锵。他们略躬身,向颜殊致礼。
其中略领先一步的那人转向鹿九,头盔沉沉地压着眉目,显得脸庞冷硬如铁。
“请小君卸刀。”鹿九颔首,左手拿着秋露,右手解了腰畔的誓首递给那人——除去白玄赤苍四王,大光明宫无人可以带兵刃进明镜台,当然,需教皇亲验的藏品除外。
待到蛟卫收了刀,鹿九定神一看周遭,颜殊已不见了踪影。那一抹炫目的深红在回廊处一闪,便被层层叠叠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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