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的语气里有很危险的讯息,萧江沅心弦一紧,一时竟不敢抬眸去窥探他的神色,轻声细语道:“阿郎方才说的,难道不是给他们听的么?”
李隆基怒极反笑了两声,干脆不理她了。
见李隆基拂袖而去,萧江沅挂心的同时愈发茫然:“难不成是说给我听的?”
“他分明是说给我听的。”不过次日,李隆基的一番言论就传到了太平公主的耳朵里。
崔湜此前做过东宫属臣,宫中还有些交好之人,打听些绝非机密的事来,还是很容易的:“圣人虽性情旷达,在情绪上却十分隐忍,此番失控确有几分可疑,多半有诈,公主不必理会。”
太平公主却嗅到了几分不比寻常的气息:“可眼下……他还有余力使诈么?”
崔湜想了想,道:“如今圣人身边除了一个王侍郎,只剩萧鸦奴一人可用,其余臂膀若非身居敏感要职,不可轻举妄动,便是在长安之外,鞭长莫及。巡边一事尚未销声匿迹,又出政变未遂一事,圣人腹背受敌,确实已濒临绝境,只要公主请群臣重提让圣人巡边,圣人撑得了一时三刻,却绝撑不过一年。只要圣人启程去巡边,那便离被废不远了,圣人就算没有余力,想来总要垂死挣扎一番。”
“眼下是他生死攸关之际,他不想着如何绝地反击,却转而向我服软示好……”这时太平公主正在品尝时下最为鲜美的生鱼鲙,她亲手片下一缕薄鱼,将鱼片包起些许冰碎,用筷子夹起,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阿娘在时,他便能屈能伸,此刻他到底想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
崔湜明白了太平公主的意思:若是假意示好引君入瓮,之后呢?圣人就算有手段,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或许……”崔湜未还说完,自己倒先笑了,“圣人只是在求公主饶他一命,并无其他?”
太平公主瞥了崔湜一眼,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说出来,连你自己都不信。他李三郎从前蛰伏,不仅仅是因为势单力孤,更因他身份所限,能做的更是有限。可他现在是天子,是天下正统所向,他有着这世间最大的优势,怎会如此轻易认输?怕是事有转机,他有了反扑的机会……”
她含下生鱼,就着冰碎的丝丝凉意,十分惬意地在盛夏里闭着眼,咀嚼之后,唇边溢出的话却如绷紧的弦,只能发出低沉涩涩的声:“……去查查最近宫里发生过什么事。”
上皇李旦只说,太平公主毒害皇嗣一事不许宫中向外传播,但是外人若非要来查,萧江沅还是愿意行个方便,透露些许的。于是几次三番过后,太平公主便得知了大概。
“这当然不是我做的!”太平公主怒极,像吞了只蝗虫一样恶心,手中的团扇摇摆得错乱无章,只觉盛夏愈发炎热得让人烦躁,“此等阴私下作,只有那萧家无知小儿才做得出来!”
“公主息怒。”崔湜忙劝道,“毕竟上皇还是心向公主的,不然也不会将此事压下来。否则以萧鸦奴用心之狠,这盆污水早成江河之势,虽对公主权势撼动不得一二,却难免让人离心,有失威望……”
“阿兄要保我,就该让大理寺查个清清楚楚,还我清白,如此模棱两可不明不白,好像……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一般!”太平公主眸光一闪,团扇也先停了下来,“——阿兄不会真以为是我做的,怕查了也白查,所以才这么做?”
相信她是清白的而保和相信是她做的才保,这两者的差别可大了。前者是真的心之所向,有些动摇也无妨,后者则极有可能在需要的时候成为她的原罪,因未能及时调查,她百口莫辩,若非自己派人查过,恐怕哪一日因此获罪送命,自己还对缘由一无所知!
“在这个时候李三郎向我示好……他莫不是以为仅凭这个和天子名分,就有了与我分庭抗礼的能力与资格?笑话!”太平公主拂袖一掷,团扇便飞向了门槛,撞得弹起,却没能飞出屋外,只留得一声闷响。
崔湜到底长了副好皮囊,他匆忙走到门槛边将团扇捡起,分明是谄媚的意味,却一身fēng_liú不堕分毫,一如当世许多世家男女,很能骗得了人。他低头凝视了一会儿扇上水墨的山水图样——像极了则天皇后当年的那架屏风,便转头望向太平公主挺拔而笔直的背影,又觉得像极了早已逝去的碧绿身影。
他极快地让自己散去不该有的思绪,道:“那此事便是圣人的意思了?”
屋内霎时一静。太平公主默了默,冷静稍许,犹有不甘,却仍是摇了摇头:“不,不是三郎。”气话归气话,正事还得正经来想,“观三郎从入主东宫到如今之行事,是个通政理明政事的,此事太过幼稚,他做不来。看他能透出这种话来给我听,想必他对此等作为,也是不赞同的。”
崔湜点了点头:“那便只能是萧鸦奴了。”
太平公主咬了咬牙:“那萧家竖子本意必是想把此事闹大,加上皇后与贤妃近些日子以来对外命妇的影响,让倾向于我的群臣逐渐离我而去。她想以此逼我至绝境,也许还想过我可能会沉不住气,为求自保率先出手政变,那时她在暗处已静待多时,我自然没有胜算,谋反大罪便再逃不掉了。”
听见此言,崔湜不由沉默——以太平公主的性格,若这么污糟的事当真闹大,还逼得她到了那般田地,就算明知败局,她也会殊死一搏,那根本不是“也许”,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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