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料到,从小怯声怯气、性格内向的林夕梦,十七岁就踏上了情场。
这一踏不要紧,她在上面又是云里,又是雾里,折腾来,折腾去,再也没有下来。
当她遇到樊田夫的时候,早已经是久经情场的老手。林夕梦第一次见到樊田夫,是深秋的一个傍晚,她刚从外面采访回来,风尘未洗,蓬头垢面,一件黑色紧身羊毛衫扎在白色宽松裤里,外面披件牛仔风衣,斜背黑色皮包,那头浓密的长发胡乱地束在脑后。
她走进新世界酒店三楼,轻轻叩响柳大光告诉的房间,听到一声
“请进”,她走了进去。樊田夫双手背在身后,笔直地站在铺有猩红色地毯的屋子中央。
他三十几岁,精修的边幅,考究的西装,风度优雅,气度逼人,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勃勃的生命气息。
他那张英俊的面庞上,一双深邃的眼睛正含着笑意,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般地等候在那里。
在那一刻,林夕梦突然有一种感觉,就像去商店闲逛,猛然看见一件久已想买却一直没有遇到的东西,兴奋得刚要不顾一切地买下,却发现自己口袋里没钱。
她恨不得立刻钻到地下去。猛然间,林夕梦痛恨起那些在此之前遇到的所有男人。
那些男人曾使她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去打扮自己呵。然而,那简直是一些蠢猪,一些混蛋。
如果不是这些蠢猪和混蛋耗尽她的激情,弄得她心力交瘁,她林夕梦怎么可能用这副尊容,来赴约如此一位生动得光彩照人的男人呢?
她甚至在心里咒骂起柳大光来,这个该死的柳大光,为什么不事先向她介绍一下这个人的情况呢?
他是存心要她难堪的。一定是这样,否则,否则……否则面前这个男人能用这种眼光来审视自己吗?
然而,无论如何,逃是来不及了。林夕梦硬着头皮,自我介绍道:“我……我……我就是林夕梦,是……是……是柳大光的朋友。”林夕梦从小有口吃毛病,但在陌生人面前,由于她特别谨慎,语调非常缓慢,便很少打结,陌生人也就听不出她有这个毛病。
可是今天,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情景下又出现口吃,这种丢人现眼不亚于小时候在集市上看到的一位头面干净却将半截裤腰带露在衣服外面的少妇,所有人都望着那位少妇,而那少妇却一点也不知道。
她当时目睹这一情景,替那少妇万分尴尬。长大以后,每当出门,她最要紧的是将裤腰带扎好。
而现在,她的口吃无疑成了那少妇的裤腰带,无遮无掩地暴露在这人面前。
林夕梦满面通红,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地站在那里。樊田夫似乎没听见,双手仍背在身后,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牢牢地审视她,似乎她这副形象既出乎他意料,又在他意料之中。
林夕梦虽然接触过各式各样的男人,但被一个男人用这种眼光牢牢地审视,还从未有过。
她的眼睛迅速地躲避着他的目光,心猿意马地正不知把视角投向何处,慌乱间却被一样东西给截留住了视线。
一顶军帽。一顶闪耀着红五星的黄色军帽,非常惹眼,精心地摆放在一座造型优美、古色古香的根雕上面。
她疑惑的眼睛刚闪亮一下,樊田夫便缓慢地伸出一只硕大丰满的手掌,稳健地走前两步,握住她手,彬彬有礼地说:“您好!”林夕梦意识到樊田夫这种自我介绍似乎完全是为她而准备的,如此的文质彬彬,如此的恰到好处,然后又热情得恰如其分地请她坐到圈椅上。
林夕梦矜持着,刚刚坐定,就有一位个头不高、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双手端着一盘洗好的各种新鲜水果,毕恭毕敬地送上来放在茶几上。
樊田夫站起来,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林老师,梧桐三十九中学语文老师,学识深厚,见识过人。这位是范工,我们红星装饰公司的工程师,是装饰行业的专家,工作起来可是一丝不苟的。”范工迅速伸出双手,热情地同林夕梦握手问好,并谦逊地说:“是樊经理不嫌弃我,把我从白浪岛带过来。今天能够认识林老师,真是感到太荣幸了。”林夕梦被范工的热情感染着,真诚地微笑着,用同样的热情回答:“您好!范工。认识您我也很高兴。”两个人又相互客气一番,范工朝向樊田夫,毕恭毕敬地询问:“樊经理,没有事了吧?”
“没有了。”
“那我先下去,您有什么事就吩咐,我在办公室里。”林夕梦微笑着目送范工退出去。
她感受着刚才的气氛,暗中打量樊田夫,不由得感慨:这实在是一位太懂得把握分寸的男人。
同时,她心里有两种东西在上下翻腾:一是像范工这样年纪的人,对樊田夫如此恭敬备至,樊田夫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
二是他为何非要见她而又是这样刻不容缓?大约半个月前,学校召开全体教师会议,会议接近结束时,林夕梦悄悄地翻开备忘录手册,里面夹着一叠名片,她拿出来,放到桌下进行挑选。
“林老师,你在干什么?”林夕梦吓了一跳,转头看,是柳领弟坐在身旁。
柳领弟发现她手中厚厚的一叠名片,不禁惊奇地望着她,悄声问:“你怎么认识这么多人?”她赶紧把挑出来的两张名片放好,其余的一并放在手册里,对柳领弟微笑一下,没有说话。
林夕梦是一家报社特邀记者,负责全省沿海地区建筑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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