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在旁冷眼瞧着。心想:“从小年宴上的举动就可看出。这王世贞必是徐阶的亲枝近派。徐三公子连自己人都不懂维护。心里真是沒数得很。”秦绝响也听说过王世贞是什么文坛领袖。想必才华横溢。接个下联应无问題。可是徐三这话一撂出來。他这下联说与不说。都得落个里外不是人。因此见王世贞那儒白雅净的脸上青红变幻。心底一时暗乐不止。在座官员中还有不少徐党成员。见此情景。一个个尴尬别扭。都觉不大自在。
郭书荣华一笑道:“三公子也不用逼他了。荣华倒有一联。就应在王大人这张脸上。不过大有缺欠。又难补构。”众人听了尽皆一奇。眼睛在王世贞脸上扫看。不知他这五官上哪里藏着下联。王世贞自己只稍微一愣。跟着脸上略微恍惚。却又变做了好奇思索的模样【娴墨:真才子。脑子快极】。小山上人道:“督公不妨说來听听。大家一齐参详也好。”
郭书荣华见王世贞那一闪的表情。知他才思超敏。已然会意了。却仍在装模样【娴墨:有快的就有更快的。小郭还了得。】。也不点破。笑道:“我这下联是:‘难色谓之色难’。”【娴墨:上文卡思半晌。读此句真觉一亮。小郭不得了。】
众人听完一静。各自琢磨。王世贞击掌道:“好。‘易容’源于武林。‘色难’出自《论语》。一文一武。殊称妥当。容与色。一述面貌之真伪。一讲人心之反映。一内一外。又堪双绝。谈何、何谈。谓之、之谓。文气相通。亦属允当。督公此联。可称三全齐美。”【娴墨:一场接诗答对。明捧小郭。暗出王世贞。小王乃徐家重要党徒。前者小年宴上已有一明引。在此加一暗接。无非为《豪》后文铺设道路】
原來《论语》中讲过一件事。说子夏问:“何为孝。”孔子答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说的是人之孝顺父母师长。有活替他们干。有好吃好喝给他们吃。这很容易。但是每天都能给他们好脸色看。就不容易了。在坐众官多是科举出身。自然对这则典故耳熟能详。此刻再听了王世贞的讲解。也都赞叹起來。纷纷道:“督公妙才。果然不同凡响。”
郭书荣华笑着摆了摆手。道:“‘谈何容易’乃是成语。‘谓之色难’却不是。这下联实在牵强得很。诸位切勿再加谬赞了。”
小山上人笑道:“气通则文达。以闲言对成语。又有何不可。督公忒谦了。”众人也都纷纷应和。以郭书荣华的身份。就算对得不好。又有谁敢多言半字。【娴墨:不言谁敢放屁。已是极大客气。笑】
郭书荣华按手压下满堂颂声。举杯笑道:“大家如此抬爱。可真愧杀荣华了。此上联实为绝对。秦大人年少才高。可见前途远大。咱们都敬他一杯吧。”【娴墨:怪怪奇奇。又转到绝响身上。小郭妙人】
见众人举杯相贺。秦绝响颇有春风得意之感【娴墨:不是心里沒谱。是人捧人。捧化人也。真能时时保持警醒的太少了】。站起身來向四外致了谢。陪大家饮过一回。郭书荣华一招手。花园里笙笛起处。有班子扮起戏來。满座人一面欣赏。一面彼此劝酒、交头喁语。
常思豪笑完了徐三公子。本來心情尚佳。然见满堂官员不管品级高低。都对郭书荣华毕恭毕敬。连他自承对的不好的下联也都要大夸大捧一番。可见对东厂是何等的忌惮。大明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是这副样子。平日做事也多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已。这样一副官场。想要振作起來都难。又何谈实现什么剑家宏愿呢。心头一时又闷闷生堵。
一场《借东风》唱毕。众戏子领赏暂歇。徐三公子满脸的无聊:“三国戏么。前面的还好。可惜《借东风》赤壁鏖兵一过。什么走麦城、战猇亭、失空斩之类。一段不如一段。再往后就更沒什么可看了。”【娴墨:赤壁后还有取西川。但其实意思不大。三公子看惯了戏的人。品鉴不失不远】
这话題极是微妙敏感。众官呷梅雀静【娴墨:呷梅者。口中含酸不能语。雀静者。鸟儿落定不鸣。二者非相结合。而是相并列。不能与不鸣。两种状态写到。方不失静悄真态。此俗语。世多作“鸦沒雀静”。部分《红楼》版本也如此。那是比较之意。如何形容得当。倘作“鸦沒有了、飞走了”解。则文字又生歧义。红楼原稿多不至于如此疏荒。大抵是传抄中又有不懂字法的。乱改雪芹原稿所致。奇的是这般错字还有人批妙。显是硬充知己。】地听着。沒一个敢來附合。
郭书荣华道:“三公子说的是啊。常言有‘事在人为’之说。其实是不知天数气运的痴话。蜀汉有那么一个阿斗在。纵然有诸葛丞相的大才辅佐。也是无力回天呢。”王世贞见他目光含笑。说话间有意无意地在自己脸上扫过。心头不禁微微一跳。低下头去。
徐三公子道:“刚才这戏班子。腔调唱得倒也清和板正。不过论风采神韵。身段做派。可就差上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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