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此来带着暖身的佳酿,也就剩一坛了。顾星朗命人送来,架起火,亲自倒入酒器中加热。
这处洞穴偏在一隅,外壁被悬空挖了个窟窿,约莫是用来做窗。坐在地上,举目一望,正好能见外头山林和飘飞的雪,框在窗内,似一幅画。
“那年在小院你说,会听凭她意愿,不会强留。”阮仲饮一口热酒,“如今看来,你这人惯于食言。”
顾星朗举碗致意,喝下一半,“在其他事上我真不曾食言,哪怕关乎生死社稷的机要,哪怕对待敌人。”
阮仲当然知道。这些年他每一次决策、做法与结果,他们这些局内人都一清二楚。
“我放不下她,毫无办法,试过方知厉害。”顾星朗继续,目光映火光灼灼,“你也放不下她二十年了,比我更懂其中滋味。”
阮仲连灌下两碗酒。“是啊,我比你久多了。久多了。”他望向洞外飘雪,不知想起了什么。
顾星朗沉默片刻。“你还记得她六岁时模样么?”
——小姑娘六岁时对他说了一番话,他因此上心、渐渐倾心,然后在十四年后,在霁都,将这段少年绮梦告诉了自己。而那个长到了二十岁的姑娘,彼时已入祁宫,出现在自己面前,同样捕获了他的相思、成了他此后余生的绮梦。
这些年,这一段,顾星朗时常想起。世事成圆,或长或短,虽迟不晚。
“自然。”
“可有画过?”
阮仲微怔,方反应他没见过二十岁以前的阮雪音,一次都没有。
遂摇头,难得笑,“没有。”便指太阳穴,“都在这里,很清晰。”
脑海里,记忆里。
顾星朗一咳,“画一幅?”
“不要。”阮仲拒绝得又快又彻底。
顾星朗沉一口气,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自怀中掏出一沓纸片。
也就是一掌可托的大小,每张上都有人像,以彩墨工笔细绘,配以四季景致,宫阙花园或青山流水。
自都是阮雪音,衣裳不同,神情姿态也各异,却是张张生动逼真,似要从画里走出来。
阮仲移不开眼,拿起一张看,然后又一张,再一张。
“你挑几张喜欢的,拿去。”顾星朗复开口,心里别扭以至于嘴不利索,边说边继续下决心,“然后画一幅她六岁时的样子,给我。要画得像啊,得是我这个水准的。”
阮仲吃惊,着实心动,思忖片刻,讨价还价:“可她后来的样子我都见过,你这些——”
“喂,我好几张换你一张!”顾星朗本就不情愿,立时来了脾气,“且这些是她在祁宫的,夕岭的,都和我在一起,你哪里见过?”
确是此理。许多神情姿态状态,阮仲头回见,不敢相信阮雪音还有那样活泼时。
“而且你看哈,”顾星朗继续道,“五年间的变化,二十到二十五岁,挑一挑排一排,一目了然。这张她有孕时的,你看,居然还这么美...”
阮仲瞧他那副兜售和迷恋“货品”的幼稚样,甚觉不堪入目;回头发现自己捏着那些小像,每张都想选,又觉半斤八两,并无资格嘲笑别人。
“那我要这张、这张、这张、这张、这张,还有这张。”
顾星朗跟着他的手一路盯过去。“总共才九张你拿了多少?!”
宫里是还有许多的,他得空便画,从大幅大幅挂着的到这种易于携带的——那也不能送出这么多,这九张是他目前为止最满意的,所以才带出来。
“你这不还剩了三张么。”阮仲已将那六张收起。
“不行不行,你拿出来,拿出来我看看,再选选。”
“说好的让我选。”
顾星朗心在滴血,“你都还没画!验了货才能给。”
阮仲自问丹青不如此人,有些心虚,“这样,她从六岁到十九岁,我都是见过的。天长节,每年见,你懂吧。”
“每年的你都画一幅给我?”顾星朗一听,抓住机会狮子大开口。
阮仲眨了眨眼,咬牙道:“好。”
顾星朗生出被重金砸中的狂喜和混乱之感,“你究竟行不行?别——”
“精美恐不如你,但保证像。”
顾星朗深吸一口气,“成交。”犹不放心,“这几日便画一幅?我带了笔墨纸砚,就是可用的颜彩不多。”
阮仲拢好怀中六张,“今晚就给你画。”
顾星朗扬声唤人。
那厢阮雪音躺在石头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开始是为乱七八糟的局面烦心,渐渐好像心绪搅乱了身体状况,右耳开始发烫,很快左耳也烫起来,然后口干舌燥,最后完全躺不住。
她坐起来。
莫名想起从前云玺说,左耳发烫是亲人挂念,右耳发烫是情人相思。
若是都有,那么左右逢源。
阮雪音还能这么吃香呢!她失笑,心知是歪理,起身去火堆旁拨弄一番,喝了两口水,便听见窸窣窃语。
来自竞庭歌那间,两个洞穴本就离得近。
她靠近竖耳。
一个字也听不清。
遂探半只眼,但见榻上阿岩酣睡正甜,竞庭歌和慕容峋盘腿对坐在地面铺好的毯间,一个气势汹汹,一个满脸无奈。
察觉异样开始逼问了吧。阮雪音聚精会神。
跪坐起来,杵到慕容峋面前居高临下,该是要使出杀手锏威逼,下一瞬却被拉倒反扣住。
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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