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一些紫草在这里,痦子就不会长回来。”
下课后,祈月靠在树旁搓麻绳,忽然听见有人在她身侧说。
一抬头,就见到芦先生像日光一样耀目的银发。
“就是后院那种叶子椭圆,紫红色的小草吗?”祈星坐直了身子问。
芦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离去。
看着她不疾不徐的背影,祈星忽然意识到芦先生每一步的大小都是趋近的,能拥有这样端庄的步态,她的出身必定不差。
她眼下没工夫多想这个,赶紧去后院挖了紫草敷在额头。
离祈夫人和祈月来东江慈幼庄,还有一个多月。
东江是个小县城,祈尚书的老家就在东江,再往上就是临京城。
天子南渡后,临京就成了都城。
祈星听下人说,自己就是在三岁那年,随着祈家南迁时与之失散的。
那时候水匪横行,大家虽心有警惕,但眼见着就要到临江了,就也松懈了几分,给贼寇可乘之机。
祈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慈幼庄的了,她唯一清晰记得的就是自己名字,还有便是自己从前住着大宅子,有丫鬟,有奶妈。
今世再想想,临京到东江也不远,更可笑的是这间慈幼庄除了东江官府占了个名头外,内里的开销都是由祈家和另外几户官宦人家一起出资。
祈家占了七成的大头,说是祈家的庄子绝对不为过。
这是东江人都知晓的,祈家也是为了求一个好名声。
祈家在东江是独姓,独姓总是要受排挤的,若不是老太爷奋力考了出去,哪里会有今日的造化呢?
当年被相邻看不起的怨气,如今扬眉吐气,要找补回来,祈姓就算是独姓,也要狠压着大姓!
祈星仔细想想,祈家当初不肯认自己,虽有李代桃僵,蒙骗定北侯的罪过,但同时也是觉得太没面子了吧?
丢失的嫡女就在自家庄子上,这么些年了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说明祈家对这庄子也压根不上心啊!
祈家的脸面丢不得,特别是在东江!
夜里思绪分迭,祈星总是睡不着。
她轻轻的推了推阿雯,说:“阿雯,时间差不多了,该你去替阿晴吧。”
回答祈星的是如雷的鼾声。
祈星有点羡慕阿雯睡得香,也不叫她了,自己起身穿了棉衣去婴孩房。
慈幼庄的婴孩不怎么会哭,也许是她们知晓,哭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无用的。
这屋里只比外头暖上一点点,炭盆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更像一个摆设。
阿晴坐在一昏暗的油灯旁,怀里正抱着一个孩子哄着,小婴孩哼哼唧唧,她就轻轻的晃两下,手上的针线走得飞快。
前世,阿晴只给祈星上过一回坟,没再来过。
祈星起初以为是阿晴腿脚不好,后来阿雯说,买了阿晴做针线女使的林家管束颇严,阿晴出不来,她都很久没见过阿晴了。
林家,就是祈星表姐林凤荷的林家。
又不知过了多久,阿雯说,阿晴死了,自己投河死的,熬坏了眼睛,林家不要她了。
祈星想到不由得皱起眉头,道:“别绣了,绣再多也是给她绣。”
阿晴没抬头,固执的道:“这是上回我故意绣坏了的帕子,改一改是一样的,我用这法子余了两条帕子,莫大虫不知道。”
“怎么卖呢?咱们这些人去绣庄,转眼绣庄老板就得把咱们给卖了。”
前一世,阿晴已经试过了,然后就被打得另一条腿也有点不灵便了。
阿晴似乎也没了法子,针线缓缓从帕子中扯出,针尖险些扎到她自己。
“你醒醒神,先去睡吧。我来想法子。”
祈星把婴孩抱到自己怀里,这个婴孩初来时皮肤极黄,所以叫做小橘。
“什么法子?”阿晴一双满是血丝的眼,却不依不饶的追问着。
她是个忧思很重的人,不似阿雯没心没肺,这样的人活在这种地方,更清醒,更痛苦。
祈星明白她,在她身侧的稻草堆上坐下,轻声道:
“我想,出去寻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让他拿了你的帕子去别处卖,这样就不会撞在莫大虫跟前了。”
“哪有货郎啊?”
“我记得东巷口有一个,听别人叫他陈归,莫大虫同他买过一瓶头油。”
祈星其实是前世回了祈家之后才认识他的。
回了祈家的第二年,陈归担着只有东江才有的酸米浆来叫卖。
祈星很久没尝过这个味道了,可她自尊心作祟,不想让婢女知道,就自己悄悄去后门买。
陈归远远的见过祈星,认得她额头上的痦子,两人攀谈了几句,才知道陈归也是东江的。
祈星提着心买了一碗酸米浆,还没喝就被祈尚书一掌拍翻在地。
祈尚书看着她,不像在看自己的亲生女儿,反倒像是在看一条令人作呕的蛆虫。
陈归见她跪下来喊爹,心里也有点打鼓,可祈尚书又扇了祈星一巴掌,直接把她扇出门外去了。
门也关上了,祈星记得自己那时跪在门口痛哭,陈归想走又不好意思走,在她耳边胡说八道的安慰她。
“你爹不也是东江人吗?嘁!酸米浆是穷人的玩意,我猜他自己小时候也喝过,不然这么大反应干什么,都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看你爹可不这样想!他没看好你,害得你一个千金小姐吃了这么些年苦,他还有理了!”
陈归这些话祈星如今想起来觉得气顺,那时却觉得刺耳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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