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隆隆地奔驰向东。不断的远山,一层一层向后飞逝。车两边的道路,原野,无尽的一片一片地移近来,又急速地流过去。天怎么这样蓝,白云一团一团地聚在空中,可是又随着转动的蓝天袅袅地不见了,一忽又是一团一团新的白云涌上来。晚香过去常常在塬上看到寥廓的天空,也极目天地的尽头,可是现在却是走不完,看不完的变化多景的山川河流,田野树林,风是这样软,一阵一阵从车窗口吹进来,微微飘动她额前的短发,轻拂着她绯红的脸颊。
太阳红彤彤地浮在西边天上,火车在转向北方时,那漫天火一样的红光直照到车窗里边,透明而又好似罩在一层轻雾里边。那个射着金光的火球,慢慢沉下去了。天像张着的一个大网,紫色的雾上升了,两边又呈现出暗青色,黄昏了,夜正在降临。
火车走过了一个小站,又一个小站,一座大城市又一座大城市。无数的人群,牵着孩子,扶着老人,背着大包小包,跑到站台,拥进车厢,坐在刚腾空出来的座位上。可是在车站上又有了一列长长的队伍,在歌唱伟大的祖国的乐曲声中走过检票的地方。刺目的灯光,在站台照耀着,火车又开动了,远远近近,遮遮掩掩的繁星,又比繁星还亮的闪闪的灯光,更是一大团一大团的掠过。呵!祖国,祖国呵!您是这样的辽阔,这样的雄伟,这样的神秘和迷人呵!杜晚香从一个小山沟被抛到这末一个新的连做梦也想不到的宇宙里来了。她紧张得顾不上多看,来不及细想,好像精疲力竭,却又神情振奋,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有使不完的力量。她就这样坐在车上,吃一点带的玉米饼,喝一点白开水。她随着人流,出站进站,下车上车,三天三夜过去,同车旅客告诉她,北大荒到了。呵!北大荒到了。
这是什么地方
火车停在道轨上,车站和站台两边的雪地里,排满了各种各样的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黑色的,叫不出名字来的像房子那样大、比房子还要大的机器。机器上面覆盖着绿色的,黄色的,灰色的雨布,雨布上存留着厚厚一层积雪。到处都围着一圈一圈的人,穿大衣的,穿棉衣的,大皮帽下面露出闪光的眼睛,张着大嘴笑呵呵,他们彼此都像很熟识,只听这个人问:“你是哪个农场的?”那个说:“呵!看呵!这几台洛阳东方红是给我们场的!”远处又在喊:“喂,这是什么机器,哪国造呵?我们要国产的。”还有人说:“你哪天回场,赶着把豆种和拖拉机零件都运走,家里等着咧……”远远近近一群一群的人,喊着号子,扛着抬着什么东西往汽车上装。大包小包装满了汽车,出厂不久的解放牌,大轮上绕着防滑铁链,一队一队开走了。站外的汽车停车场真说不来有多宽有多大,汽车就像大匣子似的,密密麻麻,全是十个轱辘的大卡车,一打问,啊呀,都是农场的,是哪个农场的?却说不清,这里农场可多咧。站在坡坡似的从这里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这末多条路,通到哪里去呢?通到农场嘛!街道不多,铺子也不算多,可是路宽着咧,路两边都挖有排水沟,沟边栽着小白桦树,整整齐齐,都是新栽的。街道上的人像赶会一样,拥挤得很。这里的人真怪,买东西都拣着那几样东西买:热水瓶,饭盒,防蚊帽,花毛巾……买的卖的都像老熟人一样。常常听见售货员亲切地问:“春麦播上了吗?新到的防蚊油,广州来的,顶有效。”买的也问:“依兰镰刀有了么?雨季麦收,我们要得多咧。”
最热闹的地方,是卖豆浆油条的小铺。从火车上下来的,从汽车上下来的,住招待所的,都爱来这里喝一碗热豆浆,吃两根刚出锅的炸油条。这里也是交换新闻的好地方。新闻也就是一个方面的——农场。“听说你们那里来了转业军官,上甘岭战斗的英雄呀!”“听说部长又来了,到xx农场去了!”
“来了!到我们场去的!部长一来,不到场部,不进办公室,还是当年开垦南泥湾的那股劲头,坐着小吉普先到地头,看整地质量,麦播质量,又一头扎进驾驶棚,亲自试车,检查机车、农具的保养质量,和拖拉机手、农具手们说说笑笑,热乎着呢!”
“我刚到农场,思想不稳定,不知怎样让部长知道了。他找到我住的马架子,和我谈道:‘你们当年打过仗,有过功,现在在这里屯垦戍边,向地球开战,同大自然搏斗,搞共产主义社会,这是豪迈的事业,要有豪情壮志,要干一辈子!子孙万代都会怀念你们,感谢你们!’我听部长的话,把爱人、小孩都接来了,就在这里扎根落户干一辈子了,哈哈!”
“去年麦收时,连月阴雨,队里人、机、畜齐上阵,我们队一个转业排长,却拿上镰刀,坐在道边树阴下看书。一会过来一个老汉,手拿镰刀,脚穿解放鞋,裤腿卷起,看见了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看书,不下地?’他答道:‘谁乐意干,谁干吧,我不去!’老汉停步,问:‘这是龙口夺麦,大家都去,你为什么不去?’他回答说:‘就是不乐意!’老汉发火了,猛地喊道:‘你不去,我关你禁闭!’他说:‘你管不了我,你算老几!’老汉笑道:‘我是王震,管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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